马帮离大地的心跳很近,离死亡也很近。跌落下来的阳光,再也没爬上去。巉岩如饿兽,激流如毒蛇,紧紧地盯着头骡和马锅头,想乘虚入侵,或张开巨口,等待天赐美味。一群鸟把翅膀插进悬崖,打开一个孤立的王国。
峡谷是大地的伤口,白云抚不平,星星填不满,马帮成为饮痛的替罪者。在这里,白天很短,黑夜很长,比黑夜更长的是命运中难以占卜的凶吉。乱石间的白骨,把壮胆的歌谣戳破。
壮汉从这个谷口进去,等从另外一个谷口出来,已成老翁,有的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峡谷之深,无数代人的生命都没能测出;马蹄之硬,硬不过岁月的牙齿。裂开,粉碎,被风吹散的,是带血的嘶鸣。
有些东西,来人间之前,就已埋进命里,拔是拔不出来的。赶着马帮,赶着阴晴,赶着肉体和灵魂,踩在生与死之间的雷管,一直行走,很坦然。每个人最终都要回到大地的肠胃,被消化。一声长长的吆喝声,从峡谷里飘出,擦去天空的眼泪。
数千公里的乡愁
从这头望过去,跨过澜沧江、怒江、金沙江、雅鲁藏布江,江江湍急,归期沉入江底。翻滚的江涛,卷走生活的宁静与亮,瘦弱的身躯,撑起三代人的冷与热,饥与饱,撑起一个人满屋的孤独与无助。岸边点灯,微弱的光,赶不走一江接一江的浑浊与清凉,失望与愁绪。
从那头望过来,翻越梅里雪山、白马雪山、太子雪山、碧罗雪山,山山险峻。目光变凉。雪的白,盖不住内心的暗色。赶着马帮,赶着拆散的日子,赶着一路的艰辛与险难。身处高高的雪域,而心却落入低谷。雪中饮酒,薄薄的热,抵抗不过一山接一山的单调与冰冷,惊恐与担忧。
从这头到那头,有数千公里;从那头到这头,有数千公里,乡愁也有数千公里。马蹄向前,行走一步,乡愁的长度就成倍地增长。天边的弯月,是走失马帮留下的唯一马掌,钉在时光的蹄子上,把夜空踩得哒哒地响。梦被惊醒,窗外,风在不停地啜泣。乡愁有的聚拢,有的断裂,有的杳无音信。
流动的炊烟
在涧水边,在荒野处,在丛林里,在山神庙,在妖精洞,在乱坟岗,马帮停下脚步,搬来三块石头,搭起小灶。炊烟从马蹄印里升起,疏通高原被饥饿和寂寞堵塞的肠胃。
马帮走多远,炊烟就会飘多远;炊烟飘多远,温暖就会传递多远;温暖传递多远,生命就会飞越多远。炊烟的经文,消除高原的魔性,让每一条江和每一座山都修成正果。
流动的炊烟,缝合裂开的时空和乡愁。野兽闻到它的味道,返回洞穴;飞鸟闻到它的味道,在云端筑巢。而现在,流动的炊烟彻底断根,凝固于冰冷的马蹄印,难怪高原患上贫血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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