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西安,我执意要前往灞桥,朋友颇为不解并反复建议:“虽说‘灞桥飞絮’是‘关中八景’之一,可是现在并不是看柳的季节,我们最好还是去欣赏‘骊山晚照’和‘雁塔晨钟’……晚照自然有其瑰丽的色彩,晨钟想必有其沉浑的意蕴,而对于我,之所以对灞桥魂牵梦绕,这主要基于长久以来积郁于心的一种牵挂和一份感怀。
早在中学时代,酷爱诗词的我就发现,“灞桥”频频见于文人墨客的佳构妙制中,譬如“春色东来渡灞桥,青门垂柳百千条”“灞陵桥上多离别,少有长条拂地垂”等,尤其是李白《忆秦娥》的上阕:“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读后不免使人想见萧瑟的咸阳古道上,诗人慨然万千又怅然万千的忧郁神情。
当时更感困惑的是,只要提到“灞桥”两字,几乎就能见到杨柳依依的倩影;或者说,“灞桥”只有与“杨柳”连用,才能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虚心地将这一问题请教,语文老师的解释这才使我茅塞顿开:唐朝在灞桥设立驿站,长安人士送别亲友,一般要送到灞桥才分手,同时折下桥头柳枝相赠;并且“折柳赠别”有以下三种说法:一说杨柳长条低垂,似有依依恋人之感;二说“柳”与“留”谐音,折柳是希望离别的人留下之意;三说柳条柔软,折柳送行亲友是希望将他的心拴住。
既然心仪已久的灞桥近在咫尺,我怎么能够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朋友见我如此执拗,只好将车折向西安城东急驰而去,片刻工夫,唐代诗人王昌龄所赞的“若长虹之未翻”的灞桥,便在我们的脚下。
果然不是赏柳的最佳季节,灞水沿岸不见青草碧色、杨柳堆烟的胜景,灞桥两旁难寻绿丝纷披、絮花纷飞的婀娜,不过这并不耽搁我的追思,也不妨碍我的伫望,我甚至索性将眼睛紧闭了起来,全凭着自己的想象来会晤这“多情自古伤离别”的杨柳。须臾之间,眼前慢慢地浮现出了那种处女般的绿意,她们仿佛一捧浸润得让人心寒的春水,从神往和欣喜的心头轻轻地掠过;尔后只见一株株、一排排的杨柳织入烟云,绵延而去,伸向辽远的天涯或者落寞的孤旅,而我的脑海恍然在一笼轻烟里,一直在叠映着古人折柳的情境、伤别的画面——即使相隔着晦气沉沉的日影、孤星、晓风、残月;即使分隔着历经千年的先秦、后汉、盛唐、晚清;即使遭遇过命运未卜的微雨、沉雷、薄雾、寒露,我也能在依稀的泪眼中,真切地触摸到离人们凄凉的生离和哀戚的死别。
这里,杨柳不是无情物,年年攀折年年植;这里,离去不是离去诗,归来不是归来辞;这里,长条折尽减春风,情思更比柳丝长。世人感怀钟情于此,一往而专注,笃定而情深,怎一个“情”字了得!那一份“情”啊,就是一枚硕大的生命之魂,凝聚了生离死别的声音和隐隐约约的哽咽,它是本真,是大美,是撼世惊心的绝唱和刻骨铭心的寄望。无怪乎李白会仰天长叹:“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王维会真情相告:“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灞桥在我们心里很近却也遥远,烟柳在我们的梦中清晰而又迷蒙。在回程的路上,我蓦地想起了张咪的那首《灞桥柳》:“灞桥柳,灞桥柳,拂不去烟尘系不住愁。我人在阳春心在那深秋,你可知无奈的风霜,它怎样在我脸上流……”轻哼着这首歌曲,我的眼一直停留在那典雅的灞桥上,我的心始终沉浸在那青青的柳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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