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打开电脑，在属于自己的田地耕耘，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此时还身居乡下、一向勤忙的父亲和母亲。早年家贫，双亲习惯了每天早起晚睡，白天在田间苦死累活，赶在夜幕之前回到家中，还得带许多活计回来，大半夜地折腾劳累。老家县城的街天恰好是礼拜日，于是头天晚上，好不容易捱到周末，没有了课业和早起上学压力的我们姐弟却也常要被拉上帮忙，全家人一起拾掇田里收回的蔬菜瓜果，等第二天上街售卖。当然，熬夜深了，父母当然心疼，在我们安睡后留下他们继续劳作。

课业。上学。年幼。总之许多理由都可以用不着陪父母熬夜。生活的压力，却让双亲对夜活没了选择，他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忙碌和劳累。而事实上，这样的生活方式似乎是祖祖辈辈一代代传下来的。白天上山下田，不论寒暑，一摞摞粗活累活让他们挥汗如雨；晚间回家，则又熬时间，磨精力，操持夜活。当然我也知道，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活计一向粗细结合，松弛有度，只有真正的忙时紧节，活计才特别紧张。可家里始终用钱的地方多，收入的地方少，于是双亲省吃俭用，将勤忙当成了一种生活惯式：每每夜色黑透，他们在抢完田头地角的最后一把活后回家，洗手做饭，照看牲口，直到大半夜吃过晚饭，才又开始那些杂乱的夜活，剪蒜胡子、摩苞麦、切木瓜、绑辣辫、剥豆米、打连枷、拾掇蔬菜……时令不同，操忙各异，鸡零狗碎，但他们却统筹有序，井井有条，稳稳当当。一转眼，数十年光阴从双亲日以继夜劳作的指尖逝去，家境也在他们的勤忙中一天天好了起来。后来家里买了电视机，我知道，乡下生活寡苦，那只不过使他们的忙碌有了几分畅快元素罢了。

求学。工作。奔波。十余年光阴，几多艰苦，几多周折。却是突然间发现一样，自己竟也一直坚持着从双亲身上学到的那种勤苦秉性，并始终在坚持着自己专有的夜活：读，还有写！在寂寞的乡下学校，在宁静的小城宿舍，在如今偏安的城市蜗居，我谢绝了大大小小的麻将赌场，也谢绝了亲朋好友的歌舞宴会，同样谢绝了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将自己安放在一个狭小而宁静的境地，每每如痴如醉，物我两忘。为了读书，我煎熬着一双眼睛，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一年年过去，我从选择书本转变到了选择灯光，接着又到了选择眼药水，最后又因为久坐或久卧导致腰部的微丝疼痛，开始选择了站姿或是坐式。”为了写作，我将城市午夜里某个时段开来的垃圾清运车当作时钟，也当作一种警醒，真正有了收获，一夜的安睡才真正踏实，也才不会浮躁。

有时我竟也为自己的窘迫与潦倒自嘲。当听到某某同窗眨眼间从科员到了副科、再到正科，喜庆不断；某某好友则又经营有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等等之类，我关心的却是床头是否又摆上了一本读完的书，或是那本“豆腐集”可否又被贴厚一页？不一样的夜活，让我在劳碌中感到另一种充实和富有。

直到今日，我依旧还在感激父母勤忙所带给我的启迪。惜时如金，勤俭创业，就是我们一贯坚持的家风。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键盘的敲击声在我的小屋里响成一曲动听的旋律，恰恰也正是我最为迷醉的心灵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