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万物生灵,从来不把硬骨拆下半截,抵押给贫贱和恐吓。他们顶着日月,扛着群山,向前奔跑。脚印里,埋着扑过来的黑夜,埋着压下来的乌云,埋着清白的一生。
巨石挡不住小草的路,荒芜脱落。蚂蚁把河流推上山顶,用白云把水波洗干净,再还给远方的大海。死去一半的树,没有放开抓住的天空。蝴蝶飞过桑田,雄鹰飞过群山。断开的日子,用骨头焊接回来。
庄稼种在神的掌心,有时也颗粒无收,而不会把怨言和咒骂,从心间放出。来年把更多的汗水和祈愿,敬献给土地,敬献给众神。一大碗酒喝下去,烈火在体内狂跳,所有的苦烧成灰烬。红太阳是朱唇,或丹心。
抽掉杜鹃鸟鸣叫里的血丝,赶走心魔。高原的表情没有皱褶,石头上盛开莲花,刀锋上坐着无数修行者。一声吆喝,把牛羊赶到天上,把群星赶到人间。山坡上的村庄,把灯光举得很高。
风,雨,雷,电,在山头排兵布阵,一场场输赢与生死的较量,从未停止过。草木、沙石、流水,在防守或进攻,要么成仁,要么成寇,要么下落不明。伤亡最多的地方,生命繁殖力最强。花开的声音,填满深谷。
高原岁月,应该是古铜色,包括二十四个节气,包括舞台和刑场,包括理想和信仰,包括爱恨情仇。这是用英雄血和美人泪调配出来。高原的子宫,也应该是古铜色。
一棵树收养众多灵魂,下跪的人,以虔诚和敬畏拜谢。根伸向哪里,哪里就有婴儿的啼哭,哪里就有炊烟的香味。渡口,有人舍弃黄金,平安抵达对岸;有人带刀上船,被江水扣押在漩涡里。艄公以慈悲和善良,换回许多孤魂。
贫瘠的土地,种出满天繁星,种出炫目的晨光和晚霞。城池沦陷于风雨,佛塔是大地的手指,顶着一方晴空。怒涛不是反叛之水,那是对枷锁的抗拒,一泻千里,抹去所有的屈辱。即将灭绝的鱼种,游向还是自由身的水域。
以山的高,以水的长,以月的白,作为信物,高原的爱情,在琴弦上,不曾滑落,不曾出卖给虚伪。相牵的手里,少说也活着一百年光阴。泥土覆盖的白骨,又把一粒种子唤醒,然后投入另一个轮回,继续寻找和相守。
草色和花影织成嫁衣,烈日锻打成马鞍。古道的尽头,人神共舞。传说中的天龙和金凤,在民间缔结姻缘。具有灵性的鸟、兽、虫、鱼等,都是他们的孩子,高原铺开广阔的襁褓。
一条路分娩出另一条路,一片蓝从来不排挤和谋害另一片蓝。左肩上扛着寺庙,右肩上扛着教堂。乌鸦的巢穴,筑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它的喉咙,不再是死神的宫殿。
悬崖上刻录着天地密咒,山风其实有骨,苍松是它的腰杆。豺狼虎豹,自断獠牙。为数不多的兔子、马鹿、羚羊等,回到那片向阳的青草地。谁的彻底灭亡,都会招来灾难。海拔3000米以上,每一阵风吹过,都会留下深深的痕迹。
有人凿石为棺,有人撒花为床,有人逆水上天,有人在向日葵上踏歌,各有各的活法。以今生的豁达和乐观换取来世的辽远和亮丽,以脊梁磨掉生锈的苦难,尘埃深处有回家的路。
有时坟墓是多余的,死不过是转一下身子。不需要石碑点名道姓,骨头丢到野外,或投入流水,或让它在空中飞翔。骨头的缝隙之间,不久又会冒出一片家园。亲人依旧还在,一个都不曾走散。
雪山高过千年,高过尘俗,就像神灯,白光擦亮硬骨。高原人,世世代代把雪山安放在体内,安放在生命的顶端。脚下的道路很清晰,眼前的世界很纯净。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