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鼓一敲,长笛声一响,在热忱奔放的民歌声中,一群身着节日盛装的傈僳族男女跳着欢快的舞步,一起手挽手来到刀杆场中央,围着高高的刀梯载歌载舞。时值早春,大理苍山腹地杜鹃吐艳、百鸟欢唱。悦耳的笛声中,一个个曼妙多情的舞姿,就好似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突然摇铃声一响,欢乐的舞队便朝左右两边均匀地分散开来,来到舞台边缘面对面地站着。刀梯下面,只见一个神情凝重的大师父身系红绸,手摇铃铛,嘴里唱着庄严神圣的傈僳族长诗。在漫长的历史中,傈僳族先民翻山越岭、攀藤负葛,一首首通过口耳传承的祭祀史诗,就是这个山地民族艰苦卓绝的精神象征。
农历二月初八,是傈僳族传统村落三厂局一年一度的“祭祖节”。其中最扣人心弦的仪式,就是傈僳勇士的“上刀山”表演,赤脚爬上36级刀梯。然而因为疫情,这个传统节日已经停办三年。当得知今年重新恢复举办,我有些迫不及待,一大早就和几个朋友驱车来到这个位于苍山西坡的神秘村落。
三厂局山隐水隔,昨夜今晨,还降了几场春雨。春寒料峭,峡谷深处一条艰险的山村道路异常湿滑,但依旧阻不住一同前往观览的游人。大车小车喷涌而至,不多时,滚滚人流就把位于村落中心位置的小广场给挤满了。广场专为刀杆节而设,正前方一个舞台,铃声一响,老老少少就一起聚集在舞台中央,当然还有无数的长枪短炮。
刀梯之上红绸飘舞,衬托出一种特别的庄严和喜庆。大师父手握摇铃,在他身后,四个同样身系红绸的弟子依次祭上牺牲贡品。当前一个放下托盘,朝师父和几位师兄弟作了个揖,便在摇铃声中,“噔噔噔”地爬上了高高的刀梯。梯高20多米,36级利刃象征着一年有365天,其中还有几处叉刀,暗喻着人生路上的各种艰关险隘。攀上刀梯,就如同穿越各种苦难,从此一年四季清吉平安、无灾无疾。黑铁幽深,利刃发亮,看他赤脚空拳,抓在刀上,踩在刃上,一步一步,都让人心里发虚。然而到了杆顶,他却游龙般翻一个身,又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回到地面,若无其事地向师父和众师兄弟作揖,向观众致礼。
我在惊叹之中刚把心放下,又见一个弟子在师父的摇铃声中,背起沉沉的背囊爬上刀梯,他步伐稳健,如猿似兽,技艺之精令人惊叹。千百年来,傈僳族人半农半牧、耕织围猎,广袤的滇西山地铸练了他们灵巧雄健的身躯,刀尖上的行走,亦是这个英雄民族最真实的写照。到达杆顶,突有一阵风吹来,只见刀梯摇晃,让所有观众都惊出一把冷汗。但他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当众打开背囊,里面装着的是一包糕点馒头、粑粑饵块、糖果钱币,便用傈僳语和场下的村民观众玩起了互动,忽而撒下两个馒头,忽而又撒下几文钱币,立时引得场下观众一起围抢,人仰马翻,喜乐声不断。而他亦是幽默已极,把手中的饵块往前一扬,偏偏又丢到身后;一把钱币在手,随手一比,最终却揣到自己的兜里。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把糖果钱粮散尽,方才慢条斯里地回到地上。
这时师父放下摇铃,身后两个弟子从火堆里翻出一具烧得通红的犁头。师父拿起一迭黄纸往犁头上一抹,黄纸当即变成一团烈焰。他端起酒碗喝到嘴里,随即就把酒星喷到犁上,一片红雾顿时扬起一阵浓烈酒香,赤红的犁尖变回几分黑暗。他顺手拿来一迭黄纸,往犁尖上一垫便喂进嘴里,居然用牙齿把一个十几斤重的犁头叼了起来,开始扶着刀杆一级一级往上攀。开初感觉他并不费力,嘴里一个沉重的犁头,好似一把轻巧灵便的烟斗,但十五级以上,就感觉他有些吃力了,可他没有放弃,很快就过了半程。叼着犁上刀杆,不仅考验的是牙齿的咬合能力,还考验一个人的技能技巧、体力耐力、平衡力和意志力。风还在吹,刀杆又有几分摇晃,快到三十级了,只见他向上的速度在减慢,而且每往上爬一级,就把犁头搭靠在刀刃上稍作调息,稍稍喘口气又接着向上。他脸上挂满汗珠,我甚至还能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于是场面一时凝固了,几百双眼睛齐齐注视着他,特别是舞台两端那些载歌载舞的亲眷。
气氛非常紧张,场下的主持人便和观众欢呼喝彩为他加油,同时念起了古老的傈僳长诗:“衔起刚刚浇铸的犁头,跨越高高的刀山。阿祖阿太传下了刀耕火种,傈僳人家年年都请马匹,驮起犁头运上高山……”崇尚英雄的傈僳族人,就将衔铁犁攀上刀山的英雄比作穿越关山的神马,也寓示着一个民族的坚韧容忍、生生不息。在唯美的史诗声中,一个炽热无比的犁头终于被他衔到了杆顶。
同行的友人指着刀山上的师父告诉我,他就是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傈僳族爬刀杆”的代表性传承人海润朝,从15岁开始学习爬刀杆,至今已在“刀山火海上”走过了38年,被人们形象地称之为“刀尖上的舞者”。看到他坚实有力的身影,我顿时对这个神秘的苍山村落更多了一种景仰和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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