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桃溪行

乘坐索道缆车登上中和寺，寺北有一条蜿蜒跳动、极不规则的山道，把我们引向两峰间的大峡。路的里边是陡岩，有多段路面凿岩而成，山壁悬崖突兀，枯松倒挂；路的外边则是横断山崖，万丈深渊更令人心惊眩目。所幸北行数里，便进入中和峰与雪人峰深凹里的大峡谷。远远看去，便可以看见一座青石板桥，也似乎听到溪水的潺潺声……

走近桥头，只见一股大水桶粗的山泉正奔涌而下，那水是清澈的、活泼的，晶莹的溅滴肯定是来自另一世界，它蓝得像一点点的星光儿呢。 这泉，叫桃溪； 这谷，叫桃溪谷。那么，举头北望那座云遮雾绕的高峰，就一定是雪人峰！雪人峰以终年积雪著称，属于点苍山脉的主峰之一。至于在连绵高耸的峰峦间，它坐得第几把交椅，我就不去认真考究了。

人们常把水比做女人，说它温柔，说它秀美，这只是它的一面；而它的另一面，雄浑、顽皮，却在这峡谷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有的时候，桃溪在沟谷里玩躲迷藏；有时候，桃溪猛地从石缝间窜出，蹦蹦跳跳地冲向前去，一道高达十米甚至数十米的屏障横在路前，它勇猛地跃身而下，真正算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其勇气、其魄力，不能不为之惊叹！

让智者去钟爱、去无穷无尽地联想吧。是它用自己柔弱的躯体，在高崖下坚实的石床砸出一个深潭，又把粉碎后的自己一点一点收拢起来，稍作歇息后，聚集起更大的力气，无论旅程是凶是吉，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前去……

溪流的两岸，有着千奇百怪的巉崖和高度难测的古老林木。因为谷深林密，太多浓绿的枝叶遮住了太阳，可怜树下那些柔藤弱茎，是很难与阳光常见面的，它们只好拼命傍着那些高大粗壮的树干往上爬。惟有这样，才能争到一点阳光，让自己生存下去。林深处，许多树木因为要争得多一点的阳光，只好拼命地向天空蹿去。一些枝叶纤细的树，树身会变态地拽出很长。为了活命，树如此，藤如此，水又何尝不是如此。深山里的溪流，如果不拼命前冲，又如何能闯出深山，汇入江湖，实现它自己的生命价值呢？细究起来，人类也离不开竞取。难怪一个伟人说，幸福是靠奋斗得来的！这里埋藏着一个哲学命题：强者生存。

草丛杂木间有一条石阶路伸向高处，遂拾级而上。流水时而突现眼前，时而隐于绿荫之间，一步一景，妙趣横生。攀行百余米后，树丛后声如雷鸣，闪出一挂百尺素练，飘逸璀璨、喷珠溅玉。瀑下水雾腾腾，在箐底汇集成一大清潭。潭心水深丈余，却清澈见底，对面石壁上刻有“碧玉潭”三个大字。潭水冷冽，把手放进水里试了试，指尖很快就被冻得通红。正值仲夏，溪外早是烈日炎炎，阳坡上的杜鹃、山茶早过花期；而溪边此时，有千万株或高或低的红、白色杜鹃正开得浓烈、开得忘情。曾有游人问我，桃溪可真有好桃花？ 我无言以对，此时我突然明白了：这桃溪之“桃”是一种意境，是一种不可言传的美好意境。晋·陶令公明白；而乐山、乐水后人也会明白，再点破它岂不多余？

沿碧玉潭上行，又在攀登数十级石阶的过程中，发现一面滑溜溜的大石坡，有溪水自由自在地沿石面滑落而下。石坡底部后缩断裂，于是溪水分割开来，阔大者如蓑如布，细小者如线如珠，意象别致，大自然的诗情画意自是妙不可言。 当登完石阶是一大平台，西行四数十步便是“黄龙洞”。这洞前存香火灰烬，为邑人祭祀黄龙时所残留，穴深处高丈余，石壁上刻有“漱玉”二字。桃溪之源在石坡下汇成一潭，且幽暗少苔，静如长老。

夕阳西下，我们憩息于宽敞的巨石之上，一行人抬头看天。南面有岩崖树林的遮掩，重叠的山峦是望不见的。在北一侧，夕晖中的群峰正可逐一流涟：时值云雾消散，碧空净洗，雪人峰犹如头披金纱的白发老人，倚天而坐，微笑着打量这一群勇敢的攀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