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挂在山顶,犹如炮弹的碎片。天空,血淋淋,青草包扎历史的伤口。一片树木,从白骨里长出,风吹过,无数叶子飘落,犹如黄纸,让在外游荡太久的孤魂归家。滇西,原本静默的群山,在枪林弹雨中奔跑。
草木刚刚抵达春天的心窝,鸟鸣刚刚擦亮高原的脊梁,花朵刚刚讲出果实的秘密,麂子刚刚产下幼崽,河流刚刚走下神山,滇西的安宁和美好,就被子弹射穿。入侵者的血与保卫者的血,汇在一起,颜色,迥然不同,一种是黑,一种是红;一种喂给野心和阴谋,一种喂给正义和光明。树杈上的鸟巢埋入泥土,泥土里的树根却倒立在空中,抓不住完整的阳光。
充满活力的日子,被炸得手残腿瘸,血肉模糊。黑夜的脑门上,装着探照灯,亮光测不出仇恨有多深,一颗心与一颗心,一个梦与一个梦,它们之间到底有多远。怒江水,冲不走滇西的寒意、失眠和痛楚。黎明浮肿,看不清谁会在今天活下去,谁会在今天死去。炮火更激烈,地动山摇,刺刀插进胸口,世界颤抖了一下。然后,冲锋的继续冲锋,倒下的永远倒下。
地里的庄稼,追赶不上节气,炮弹落下,大地陷入恐慌,虫子停止歌唱,虎豹四处逃散。滇缅公路,血肉筑成,勒住侵略者的脖子,黑色的欲望窒息。轰炸机接连飞来,桥已断,可用数千年时光打磨出来的精神和毅力不断。归去的人,走散的人,都活在人间之上。
信仰之光,滋养滇西,明净无比。青草有山的高度,鱼儿游向明月,云朵带着善意,这里的一切,不论何时,都不拆散爱。不在神的旨意里,开挖暗道,给一只蚂蚁下跪,不觉得耻辱;矮于一粒尘埃,不觉得卑微。可在邪恶面前,必会站成一座山。机枪闯进家园,对准生活的欢笑。退缩解除不了侵略者的心魔,唯有扑上去,以命换命,以血洗血,不让滇西被吞噬和亵渎。
黑暗没有出口,山野辽阔,却葬不下壮士的英姿,伤亡堆积在一起,很高。炸飞的四肢,再也回不到主人的身上。孤魂无数,没有经文的超度,无法抵达彼岸。太阳还未升起,炮声、枪声、厮杀声,又占据滇西的耳朵。在进攻与反攻之间,在站立与倒下之间,蓝和绿,被毁灭。战利品,最终都是祭品。阴阳之间,只隔着墓碑,可谁也拔不出这小小的界限。
松山如剑,血泪浸泡的记忆,难以腐烂。滇西,隐隐作痛,松树的后代,再次占领山坡,极为茂盛,可填不平弹坑,擦不去创伤,盖不掉噩梦。战壕,诉说着昔日的悲惨,被风传得很远,疼痛延伸到民族的根部。慰安所,烙印在道德上的污点,女性的尊严被践踏得不成样,它所在之处,寸草不生。当年没响的炸弹,潜伏在时代的下面,随时会再次引爆,山无眠,水无眠,人类无眠。
走进国殇墓园,时间凝固,心很沉重,鸟鸣在滴血,青葱的柏树,拽住幸存的温情,以及稍纵即逝的和风细雨。脚步,轻一点,再轻一点,别惊扰刚睡着的人。只有9168个名字,报数:一、二、三、四……还有很多人没有到位,他们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又谁都知道。3346块墓碑,依然排成方队,整装待命,准备冲向战场。黄花,一朵、两朵、三朵……开在深秋,那是英雄和烈士们不灭的灵魂。
滇西,江水斩不断,群山布阵,善者入关,奉上美酒和彩云;恶者入关,举起钢刀和雷霆。倒下的人不会白倒下,站着的人坚守使命。稻谷飘香,用丰收祭奠曾经的苦难;踏歌起舞,用喜悦祭奠曾经的哀愁;白骨为笛,吹响我们的敬意和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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