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房

老表竖新房请到我，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盖房是白族地区群众一生中的三件大事（结婚、生子、盖房）之一，家人高兴，亲戚朋友也高兴，是应该去庆贺的。妻子准备了贺礼：14公尺的红布，中间绾一朵红花，是用来披在房梁上的，意寓吉祥、兴旺；一对圆的红糖、16个鸭蛋、两斤乳扇、两瓶酒、一包茶叶、一袋水果糖。带上礼品，我俩搭车前往老表家。

时值金秋，艳阳高照，车窗外闪过成熟了的稻田，金黄色连续不断，有人在割稻子，也有人在“海簸”旁掼谷子，配合默契，一派丰收的景象。进到村里，见水泥路上晒着稻谷，也无人守护，村子里静悄悄的，大概都去贺新房了吧！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得激烈。我们朝着鞭炮炸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就看见高高竖起的房架，便断定这是老表的新家了。走近了，只见一块空地上聚集着－群人，有的是来帮忙的，也有的是看热闹的。屋架上插的彩旗迎风招展，显示出欣欣向荣的气氛。几个身披红彩的人，放下两根绳子在吊房梁，吊上一根，安装一根，秩序井然。这是三开间的房架，两间厢房的横梁吊装完毕，正在吊装中间，也就是堂屋的房梁。堂屋是正房，正房脊梁最后一根名叫“中梁”，安装完中梁，整个木屋架安装完毕。而最后一根中梁扮演的角色又不同凡响，竖新房的重头戏就在其上。中梁除了披红挂彩外，还要请家族内的长辈和主人一齐拜梁，然后才吊装。吊装的时间是选定了的，不能更改。这些规矩我是知道的，但没有见过，今天亲临现场观看也是一种机缘。

老表看见我，赶紧过来招呼。他披红挂彩、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样子，让我看了颇为欣慰。苦了半辈子，终于苦出了成绩，而立之年竖新房，顺利完成人生三件事中的最后一件事，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儿女，而且面子上有光。“老表恭喜了！”我上前作揖。老表连忙还礼，由衷地说：“沾党的扶贫工程的光，才盖得起新房，实现了父辈的梦想。”

我们到挂贺礼处呈上礼品，记上礼钱，唢呐及时高奏迎宾曲，营造出热闹的气氛。老表的宅院有四分地左右，现在竖起西、北两坊屋架，西坊为主房，高于北坊，南边是照壁，自成一院。两坊房子朝阳、光线好，是理想的安居房。砖砌照壁下搭了一个简易的厨房，厨师在里面做菜，一派烟熏火燎的繁忙景象。

中午饭是白族“八大碗”，八人一桌。十几张的桌子一齐开席，吃了三轮。午饭后，喝茶抽烟闲谈，稍事休息。下午两点不到，有人高声叫道：“吉日良辰上中梁，家兴财旺房永固！” 随即“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人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面向正房，等待隆重的上梁仪式。

在唢呐吹奏声中，领头的木匠师傅神采奕奕地披上一道红彩，接过主人家递上的大红公鸡唱道：“大红公鸡雄纠纠，你在家中报五更，遇着主人造金屋，用你报佳音。” 他边唱边走过脚手架，登上临时搭建的阳台，朝东南西北一拜；然后手刃鸡颈，用鸡血点梁，又唱道：“一点龙头出学子，二点龙尾上天庭，三点龙头立天地，四点岁岁年景好，五点代代出好人。” 歌声一停，两名泥木工师傅扛起染红的梁头精神抖擞地边走边唱：“中梁中梁好中梁，你在山中做树王，主人造金屋，请我选你做大梁。” 唱完后，在唢呐吹奏、鞭炮齐鸣声中，提起梁头嵌入卯口，擂起大木锤，边敲打梁头边唱道：“左边敲三下，主人大发旺，右边敲三下，新屋满生金。”

安装好了中梁，接下来是丢包子，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站在房梁上的工人，开始往下丢包子、馒头。底下的人蜂拥去抢，我也加入其中，抢到三个包子、三个馒头。随后，领头木匠师傅各自留一个，其余的丢给男主人家接住，别的人袖手旁观不得去抢。在大家抢包子的热闹气氛中，领头木匠师傅又昂首高唱：“太阳出来照四方，我见主人蒸粑粑，大的蒸得二百个，小的蒸了五百双。大的一对对，小的一双双。金子蒸得三两七，银子蒸了七两三。今日相逢黄道日，鲁班弟子破五方。” 唱毕，大师傅望向众人道：“要不要听‘破五方’？”“要！”众人答。大师傅喝一口茶，手一挥唱道：“一打东西甲乙木，儿女子孙多福禄；二打南方庄甲丁，一对童子来敬金；三打西方庚辛金，五谷丰登粮满仓；四打北方人贵水，发家致富奔小康；五打中王戍己土，粑粑落在弟子手。” 唱毕，将包子丢给众徒弟，徒弟们哄抢。大师傅接着转向观众边丟馒头边唱：“粑粑头上一枝花，小孩抢了做大官，未婚抢了结良缘，老人拾得有福寿，落众是安康。” 丟完包子、馒头，木匠师傅在房顶上画上象征“八卦图”的三角旗，避邪保宅。然后在房顶上丢下炒过的蚕豆、谷子、硬币及泼下一盆水，表示贺新房圆满完成。接下来是工人把亲戚朋友送来的贺彩挂上房头，一时间新房披红挂彩分外妖娆，展现出新风采，贺新房顺利结束。

参加了贺新房的仪式，让我对白族建筑文化有了一定了解。这一植根于民间、口传于手艺人的民俗文化，值得探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