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之美

与生俱来，我对紫色似乎就有所偏爱，最近几年以“紫燕”“紫薇”“紫气”等等为题，陆续写下了一些片言碎语，并在一篇文章中煞有其事地指出，在古典美学中，紫色在色彩能量中属于最崇高的色彩，代表优雅、高贵和魅力。紫燕是轻盈优雅的，紫檀是雍容华贵的，紫气是富有魅力的，那么紫苏呢？

不明就里的人可能要问：何为紫苏？紫苏是种唇形科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在乡间随处可见，其茎叶和籽实既可入药治病，亦可作为香料使用，在我国已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历史。紫苏的叶子面绿背紫，它还有个“孪生兄弟”，是两面皆绿的，叫白苏。白苏古称“荏”，李时珍《本草纲目》云：“苏乃荏类，而味更辛如桂，故《尔雅》谓之桂荏。”词语“荏苒”的本义也源于此，指“草叶柔弱的样子”，晋代傅咸的《羽扇赋》中就有“体荏苒以轻弱，侔缟素於齐鲁”的语句，基于此，古人常用紫苏枯荣轮回的过程即“光阴荏苒”，来比喻时光的匆匆流逝。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了紫苏，她可是有来头的哟！

既然师出有名，我们首先不妨来欣赏一下紫苏的形美。紫苏的叶片呈阔卵形或圆形，大小与桑叶相当，叶色紫红，故而得名；野生的紫苏是深赭色的，边缘在基部以上有粗锯齿，膜质或草质。每年的三四月份，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下，早已按捺不住躁动的紫苏籽粒，便争先恐后地从泥土里探出头来，然后呼啦啦地长出高高低低、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植株来。初生的叶片在和风中轻轻地摇曳，像羞赧着面颊的小姑娘，纯真、无邪而又朴实。她们的紫绝对不是单调的，而是被泥土的黑、围墙的白映衬着，被树木的绿、晴空的蓝烘托着，和谐、安稳而又温馨。

紫苏的美，其次在于味。与桑叶的清香有所不同，紫苏的味道要浓郁得多。小时候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玩，总喜欢扯几片紫苏的叶子在手中揉搓，然后将鼻子慢慢地凑过去，“贪婪”地吮吸一番，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熨帖过。而祖母在煮鱼时，也不忘先捋几片紫苏洗净，放入滚烫的鱼汤中小焖一会，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馋得我们常常是饥肠辘辘。或许是过去的调料比较稀缺的缘故，不用说吃，单是看到那淡黄色的鱼、奶油似的汁、紫绿色的叶，便认为这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后来读到汉代枚乘的《七发》，发现里面有这样的记述：“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原来，紫苏还可以作为蘸料来生吃鲤鱼片，不过我是绝对不敢下口的，倒是紫苏炒田螺、紫苏烧泥鳅、紫苏焖黄鳝等等水乡小吃，真正地令人大快朵颐。至于李时珍所说的“紫苏嫩时有叶，和蔬茹之，或盐及梅卤作菹食甚香，夏月作熟汤饮之。”我一直都没有尝试过，实在是引为憾事——其实遗憾也是一种美，至少我的味蕾记忆里还有紫苏那浓郁的香味。

紫苏的美，还在于德。不像辣椒那么张扬、丝瓜那么显摆、瓠子那么装嫩，紫苏总是甘于平庸，默默无闻地生长在菜畦一角，且适应性强，在排水较好的土壤和黏土上均能较好地生长。故而，不显山露水、不好大喜功，这是她的美德之一，难怪她的花语是“平凡”。美德之二，是她的特殊药用功效，可以散寒、除湿、发汗。在我的记忆里，倘若淋雨受寒了，祖母会从墙上取下一挂紫苏梗，与生姜、花椒等一起将水烧开，然后倒入澡盆里进行蒸浴，待到大汗淋漓，便可神清气爽。美德之三，是她的用途比较广泛。除了食用与药用价值之外，随着现代科学对紫苏的研究越来越深入，人们发现紫苏油中含有大量的不饱和脂肪酸，这种天然油脂对人的心脑血管系统具有良好的保健作用，甚至能够提高人的大脑智力。同时，还含有抑制癌细胞的成分，对于人类克服癌症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人言常食饮，蔬茹不可忽；紫苏品之中，功具神农述。”品读宋代诗人章甫的诗句，再来回味紫苏的形美、味美、德美，我突然顿悟：人生的大美就应该像紫苏这样贞静安然，这样无争悠然，这样自得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