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朋友多次邀约,深秋终于觅得机缘在江南古镇东流小住两日。夜晚无事,便随手翻翻当地的一些史料典籍,发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在担任江西彭泽县令时,竟对皖南长江边上的这块弹丸之地情有独钟——他曾无数次系舟江畔,拾级上岸,筑舍种菊,把酒吟诗,并在这里留下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名句。既然先生所筑的东篱与我所住的屋舍仅仅只有咫尺之遥,那就赶紧推开窗户吧,肃然立定,闭目静心,然后使劲用鼻子一嗅,果不其然,似有淡淡的菊香从远处幽幽地袭来。
菊在乡间并不是什么高贵的植物,篱笆墙边与庭院角落,随处可见它们凌霜不凋与飘若浮云的独特风姿。因此童年在乡村生活时,我对其并不是十分地偏爱,至少没有像对桃花、梨花、杏花那般欢呼雀跃——在生活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这些花儿竞相开过,意味着鲜美的桃、雪白的梨、酸涩的杏,很快就可以使人大饱口福了。当然,菊花是秋天最美的容颜,每每见之,我也不忘驻足流连,不忘把玩欣赏,有时甚至还会沉湎于一种“入静”的情感之中,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超逸淡定。及至后来闲翻诗书,先后读到韩琦的“莫嫌老圃秋容淡,犹看黄花分外香。”苏轼的“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秋。”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等等脍炙人口的咏菊名句,这才真正地领略到菊花那种“凌霜留晚节,殿岁夺春花。”的可贵风格,其实正是许多正人君子与文人雅士的人格精神和高贵品质的集中体现。无怪乎,菊与梅、兰、竹一直被并称为“花中四君子”。
既然菊花有着象外之象,东篱自然也有了意外之意。这里不妨大胆地揣测一下,五柳先生拈须吟哦的“采菊东篱下”想必不是一个具体的地名或者详细的方位,他心中的东篱应该是“夕露沾衣”的东篱,是“荷锄带月”的东篱,是“无我之境”的东篱。在那方精神家园里,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温馨,有“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的快慰,有“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秀。”的美妙……这是五柳先生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孜孜向往的一方乐土,在这里,在东篱,他也许能真正领受到生命回复本性的快乐和幸福。
而事实上,中国传统文化的境界和中国文人的生存哲学就是“采菊东篱”。从这种意义上说,蕴含着自然、平和、超逸审美观的“东篱”,并非五柳先生的个人专利,而成了特指的文化元素,倍受文人墨客的极力推崇。为此,唐代的杨炯留有“凭南轩以长啸,坐东篱而盈把。”的诗句;宋朝的李清照更发出“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低吟,这里的“东篱”俨然成了词人“人比黄花瘦”的愁绪寄托所在;还有明朝冯惟敏的“恰东篱劝插黄花,又南浦催斟绿酒。”清朝郑板桥的“吾家颇有东篱菊,归去秋风耐岁寒。”等等,无不寓示着“东篱”已经深深地植入了中国文人的精神家园,成为了一个永恒的文化坐标。
再次使劲用鼻子一嗅,幽幽的菊香将我的思绪慢慢地收回。坐到桌前铺纸提笔,我很快草就了一幅《采菊东篱》的素描,画里那朵瘦瓣如钩、素雅高洁的菊花,在秋风中亭亭玉立,在霜降中清香四溢,在对视中颔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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