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4日
星期二 晴
南村北村
从南村村口进入,沿着村巷继续行走,不出一百米就到了尽头,一个十字路口却可互往南北。我先向南走去,走不多远就发现村道几乎是贴山而筑的,很显然房子已经把路逼到了山脚,然而村道里却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敞亮,没有房子的遮挡,或者说没有高楼的遮挡,明朗的阳光就可以暖暖地照进来。我想这个世界其实是公平的,无论新村老村,其实都是一回事,沿路的当然可以租房子开客栈,但位居老村中心的小院,却可以拥有明朗的阳光和宁静的日出日落、舒慢的田园闲居。就如同偏居世界一角的大理,比之全国,经济尚不够发达,却可以奢侈地拥有这一派明山秀水和洁净空气。这就是一个洱海居民绝对的幸福。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珍惜这种幸福和拥有?
是的,我常为之担忧的是那种贪得无厌并且是无知地糟蹋与挥霍。当然这五个字同样不是我的原创。记得那是某次旅行到达洱海以南的一个深山村落,在当地口耳传承的民间传说中,一直认为那是南诏王国灭亡后,由一个公主带领的一支残部在深山中建立的村落。直到今天,村里依旧留存着原汁原味的彝族风俗,村民的衣饰、饮食和着装打扮,特别是村里的踏歌“阿尅”,留有显著的南诏宫廷舞蹈遗韵,流转千年时光,见证极盛时期的南诏文明。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刻绘在民居上的壁画,粗拙之中流露出一种自然的率性,我相信这同样是传承于上千年前的南诏文化。可有一天点开微信朋友圈,却看到当地一位作家贴出一大组照片,说为通过一个所谓“政绩工程”的验收, 那个古村按照“上级”的要求“整洁村容”,就把所有的古墙壁都涂上一层厚厚的石灰,他忍不住痛声骂道:继续糟蹋挥霍吧!……
是的,如今不论民居、壁画、土地、植被、水源,包括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还有多少可以糟蹋和挥霍的资本?就包括我此时立身的南村,关于土地我已经哑口无言,房子填满之后,村民们只得在村道路沿紧贴山脚的一线狭地里种上几棵蔬菜,就和金梭岛上的菜地一样寒碜。同时再绑上一条狗——好歹算是给它安了一个窝,我想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一块菜地了。
村道两侧,是以水彩形式出现的大幅壁画,从开初走过牌坊时的那幅“高原农耕传奇”开始,就以整墙整房的气势呈现,如同电影画报一般在村道中伸延,有时会把20多米的围墙一气画到头。记得我曾在前文中说过白族民居的壁画,在我较为单薄的知识储备里,就知道它一般不以满幅形式出现,现如今看到这样一个迥异的村庄,在最先看到洱海沿岸白族居民的生活场景,比如农耕、捕鱼、织网、摘果、刺绣、扎染、耍龙、赶集等一些习俗时,我倒还是有几分欣慰。但我却不喜欢这种一画到底的杂乱,眨眼之间就把整个村子画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我痛心的不止是那么多古壁画和古建筑毁于涂抹之下,更重要的是许多怪意的西洋卡通和现代派绘画也都在这里扎堆出现,格格不入的意境让我再次想到了那几个字:继续糟蹋挥霍吧!
从北向南,又从南向北,一直把村道走完,我发现主道两侧还不断出现一些幽深的小巷,可惜时间所限,我无法再作深入。自环游洱海开始,我的确无法把每个村落密如血管的各种巷道一齐走完。但我想每次选择的路和所见,已经足够体现一个村子的特色。走出南村,一条路可连接到前面相隔不远的北村,路西仅存不多的几亩田地,被两边的村舍夹成一个狭小的“V”字,估计很快也就将被村舍的洪流吞没。路东两山相夹的山沟连出一个狭长的坝子,隔此不远是铁路高架桥,其后掩映的菜地、果木和庄稼,在山峡里一直伸向不知名的远方,有一种让人难忘的乡土原色。
我曾经说过,洱海边的村落总是对称的,至少在名称上的对称不会让人失望。有南村,必定会有北村。如今,南北两村已经完全没有了清晰的界线。初入北村之时,我却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在南村,因为村首是南村小学,绕过村口一棵高大的桉树后,小集市斜对角出现的是南村村民委员会办公小院。之后和人说起,才知道北村其实是南村下辖的一个自然村。除了密集的房舍,北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让我感兴趣的是村口的这株桉树。作为一种外来树种,桉树在整个云南的种植史也不过百年之久,所以我相信它的树龄不会太长,但让我惊诧的却是它的粗壮与高大。几个月前,我曾在《中国绿色时报》上读过一篇关于桉树的文章,称其是“全球最高的树、存活最长的树”,在澳大利亚,它同时还是一种重要的景观树、绿化树,“如果没有桉树守护,沙漠可能比现在要大得多,考拉、袋鼠、鸸鹋等动物也许不复存在。”所以在澳大利亚,桉树甚至被视作“国树”和“诗人之树”,成为这个国家的精神和文化象征。
文章同时指出,当下的中国,“木材是居于芯片、石油之后的第三位大宗进口物品”,并还是“全球第二大木材消耗国和第一大木材进口国”。桉树成长速度较快的特点,成为解决我国巨大木材缺口最主要的替代林,“南方1公顷桉树林的立木生长量,大致相当于北方的10公顷普通森林,或大致相当于100公顷大兴安岭的天然林。”桉树因此“改变了中国林业进程,改变了中国木材供应格局,改变了中国南方农村经济结构……”但长久以来,桉树却一直不被待见,很多人认为桉树有毒,并且是造成水源枯竭、水土流失严重和引发森林病虫害的罪魁祸首。包括如今的北村路口,尽管这株桉树高大挺秀、树型美观,却不像其他白族村落中的大青树那样,被包上厚实的石头镶边。
然而让我一直关切的是,直至今日,大量的研究成果依旧没能给出“桉树有毒”的科学依据,而时下的国人,绝不会因为木材的紧缺就在装修的时候不铺木制地板条,也不会因为一栋老房使用年限未到而推迟拆毁的时间,更不会因为南水北调工程耗费太大而少喝水、不用水。北村的这棵古桉却实实在在地成了一道独特景观,甚至还将成为我们今天村落的象征。我由此想到,任何一种事物,其实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关键是我们如何化弊为利,比如针对桉树种植耗水量大、破坏土壤肥力等一些生长特性,我们可以如文章所述那样:“适地适树适效”地进行种植,而其中“地”不仅指土壤,还指位置;“树”不仅指良种,还指径级;“效”不仅指效率,还指效果,以此最大限度地物尽其用,却又不至于过量和泛滥,化弊为利。由此类推,任何事物必将物尽其材、物尽其用,从而真正实现它的价值。
从北村巷道中纵向走过,很快又来到了洱海边上,继续往北走不多几步,就到了引洱入宾工程的进水闸。洁净的洱海之水,正是通过这一道长长的人工水渠,穿山过涧,到达群山之东的宾川。我沿着湖边水渠一直走到湖心末端,又顺着水渠慢慢地走回来,在公路对面的村子中,有一个专门为引洱入宾工程修建的公园。走进大门,就能看到公园正中的水池旁边,有一块用汉白玉镶边的“引洱入宾工程纪念碑”,石碑的背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只是文字的颜色已经被乌黑的石色遮掩,让人无法看清上面的内容。水池南侧有一棵高大的大青树,落下满地树荫,据说是当年工程竣工前不久(1992年),由时任中共大理州委书记李汉柏和州长李映德共同种下的,现今30多年的树龄,已是一派枝繁叶茂之象,犹如那段沧桑的时间记忆。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改革开放40年以来,引洱入宾算得上是大理州成效最为显著的水利工程。洱海之东,地处滇西横断山脉边缘和金沙江环抱中的宾川县,素以山高谷深和干热少雨著称,在当地一直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好个宾川坝,有雨四边下,雷在天上打,中间还是个干坝坝。” 十年九旱,广种薄收,世人便将这块本因极是富庶的土地称之为“热区”。早在清雍正年间,就有当地有识之士设想把洱海之水引到宾川热区,但这个愿望直到两百年后方才成为现实。此时立身于洱海之畔,我在感叹之中用手机百度查到,引洱入宾工程从1987年3月5日破土动工,直至1994年4月26日竣工,历时7年有余。其中作为主体工程的穿山隧道,就由我此时立身的北村临海处开始,穿过正前的老青山,凿洞7745米,同时还架设渡槽880米,铺设倒虹吸管道4446米,修建渠道 40000米,全长50多公里。
百度里还说:引洱入宾是一个高原跨流域调水的水利工程,将澜沧江水系调运到了金沙江水系,每年调水5000万立方,灌溉农田5.8万亩。当然至今30多年来,仍有许多环保和生态人士对此存有悖议,但无可争论的是它在抗旱、生态治理、脱贫攻坚和民生改善等方面发挥的显著作用。前几天专门看完大型纪录片《水脉》,才知道我国是全世界淡水资源极度缺乏的28个国家之一。而今,调水已成为解决水资源缺乏最主要的途径,关键是我们如何解决水资源的浪费和污染,以及最大程度地降低对生态的破坏。是的,无论调水还是种桉树,在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上,应该还有更多这方面的考量。因为生存的危机,已让我们到了无法回避的地步,怎样最大程度地减少生态与生存之间的矛盾,才是我们最应该直面的现实问题。
“母亲湖”!我在心里这样轻唤。是的,如今洱海在大理人民心中又多了一重更为深刻的涵意。在每每面对这一派青山碧水时,我常常忍不住一阵源于内心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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