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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1
星期二 第1642期

大理时讯专栏 明日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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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五十三

2020 年 07 月 21 日 星期二 阅读:17

2018年9月16日

星期日 阴有小雨

挖色记

我起初一直感到莫测的是乘班车来挖色,发车时明明买了行政中心挖色的票,汽车不在临水的挖色镇街停下,相反要把我带到坝子东缘的山脚村庄大成。这在我的所有游历中或许是个绝无仅有的个例。

历史上的大成村一直都是整个洱海以东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还是阿灿提供的那本《滨海古镇挖色》中说:早在旧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大成的土地上就生活着白族的先民。周孝帝时,大成先民鲁白部落沙漠大王曾在今天的大成村沙漠庙附近建立鲁白古国。晋朝先后在此设东河阳郡和东河阳县。隋末唐初称这里的先民为东洱河蛮。唐天宝战争,大成曾为战场之一,《南诏德化碑》中有载:“顿营陇坪,伏尸于毗之野。”陇坪即为今日之大成。

大成村至今古迹众多,白王城遗址、凤尾箐石窟、有无庙、沙漠庙、崇福寺、灵济寺、文武庙等等,都是明清以来留下的珍贵建筑,有的甚至要追溯到唐宋时期,实在值得一去。但我今天要走的却是洱海之边的挖色村。从路边看去,晴空之下,许多远道而来的游客成群结队地涉进湖水之中,游水嬉戏,我听见了孩子快乐的叫声。在这样一个开阔的湖岸,能让人远远眺见一湖碧水,我还隐隐看到了对岸的村落、树木、田畴、船只。前几天,青年作家胡正刚给我推荐了云南民族大学人类学教授沈海梅的《中间地带》,其中《大理海东、海西的文化差异》读来就让人充满感思。得知我正在寻访洱海,写作上的朋友徐汝义也曾和我说起,洱海周边密集的白族村落,也许仅仅就是一河之隔,不仅风俗、信仰、文化,甚至连口音都会不同。试想千百年来,海东与海西,两岸居民隔湖而居,彼此互相依存、友爱、亲邻、影响、见证、向往,一面湖水,留下两岸人民无尽的苦乐辛酸。

紧居路沿的挖色村,就让大大小小的房舍占据鹿鹅山以南的整个坳口。阿灿说挖色古名“海边邑”,后来不知多少年前,人们发现离此不远的玉案山有个颜色洞,盛产各种绚丽多彩的矿物质,就有不少人纷纷前来洞中挖取作为染料,挖色因此得名。有人说环海公路是保护洱海的一个重要工程,至少它挡住了沿岸居民将房舍无限伸向洱海的欲望,把挖色、康廊、长育、青山等等村落,全都隔在了湖岸之外,同时让普天下之人可以共有一个洱海。的确,相对于许多没有公共湖岸的海西村落,这何尝不是一项伟大的创举?但紧沿公路,各式各样的钢构玻璃房客栈却也密集丛生。洱海就是一个很好的商机,然而这种商机却把一个挖色古村隐在了楼房深处。

我们从路沿的十字街往东走进村心。大青树下,是一个稍显开阔的集市,此时大约下午两点,左手边的菜市早已散去,走进村心夹道面向游人开设的水果摊、小吃摊和名特摊点倒还是人挤如潮。我闻到了喜洲粑粑和油炸鱼虾的焦香。阿灿说我们可以吃碗挖色凉粉解解馋。可走到了前面,那个白族老大妈早已经收摊完毕,几个手持纸碗的游客,被辣得嘴角咝咝地抽风,看到他们碗底一抹红通通的辣油,我亦被馋出满口的汪洋口水。

在我居住的下关,常常能在大街上见到“挖色小吃”“海东渔馆”的招牌。阿灿说挖色村人多地少,总耕地面积不足1300亩,所以早年村民皆以打鱼和水上运输为业。这在《大理市白族村名考》中亦有介绍:上世纪40年代,仅挖色地区就有大小运输、捕鱼船200多艘,占当时洱海船只总量的一半以上;整个洱海运输船只120多艘,挖色就有80多艘。在滇藏公路修通以前,挖色一度成为下关至宾川、永胜等地水陆交通的中转码头。

而今环海公路贯通,昔日的水上交通优势已不复显现,但挖色人的眼界却并不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山坳,也不局限于这个小小的洱海,包括现今在家种地的人,也不稀罕那几袋薄粮。今天我们横穿整个挖色坝子,看到最多的其实是供应城市的时蔬。阿灿家也有田,却只留下五分自行栽种的水田,其余一亩多,都租给了同村的菜农。而更多的挖色人志在四方,除建筑、彩绘、建材和饮食加工之外,最富盛名的还是挖色的特色小吃,这似乎就如同我们常常见到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蒙自过桥米线”和“巍山 肉饵丝”一样出名。在挖色,不论老少男女,都煮得出一锅色味俱佳的“洱海酸辣鱼”,做得出一道道绝美的白族地方小吃:螺蛳、生皮、鱼虾、八大碗等等,所以挖色风味小吃也一直名贯三迤。短短几十年工夫,挖色人还把各种蛋糕店开到了滇西北的大小县城和村镇,遂被世人亲切地称之为“糕点生产之乡”,而榨油、制粉丝、小粉煮酒、豆粉、卤腐和各种特色糖类,都被打上显著的挖色地域符号,善于经营的头脑和闯荡四方的志气,使挖色村民的生活一直较为富裕。

我们走到村心,低矮的民房紧挨着一条窄窄的主街,两边又时不时伸出一些巷道,河水、拱桥、店铺、行人,以及一些年岁更为久远的老房就在巷道中不断显现。还好因为街道窄逼,除了一两张往来的电动三轮车,没有任何机动车辆占道和通行,这在我走遍的洱海沿岸,也是个生动的个例。

相对于环海路上的车水马龙,间隔不到一百米的挖色老街是一个十足的宁静天地。我们在一家小吃店里吃过一碗味道很好的饵丝,出门后再往北走,不想短短数百米,老街已到尽头,这哪里算得上是一个镇街?洱海边的行走,我第一次有了“行不足”的感觉。只好把目光投向街上的行人,或是向两边伸延的老巷。我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挖色差不多是整个洱海沿岸白族服饰穿戴比例最高的村落。看过影片《五朵金花》的人,应该对大理白族妇女的形象记忆犹新,包头、领褂、长短衣、围裙、绣花腰带和绣花鞋,常常以红白、黄白、紫白、蓝白、青白或是青蓝相间的颜色进行搭配,色彩明快却绝不艳俗。白族是一个崇尚白色的民族,一套靓丽的衣服,就把一个民族的聪颖明慧和雍容华贵完整地穿在了身上,特别是那个象征着“风花雪月”大理四绝的白族头饰,在细枝末节里展现出这个民族的智慧和匠心。

在外地人看来,白族女子就像是“一只马蜂”,或者将之说成是“一只小喜鹊”。马蜂的比喻,是说白族姑娘的身材高挑,匀称细腰;小喜鹊的比喻,则是说白族姑娘人人能歌善舞、个个会唱会跳。我想这样的比喻,或许也正是白族服饰赐予的魅力。但这还不是对白族女子最好的赞誉,在窄窄一个挖色巷道里,我就看到那么多身衣着艳丽的白族妇女,无论行走、打扫、推拉、背背、领娃,还是低着头在路边穿针引线,一概大方开朗,在脸上展现甜美的自信。白族妇女素以勤俭持家著称于世,早年生活贫困,男人外出经商、赶马、揽活或是打鱼,妇人便在家里种田、织布、扎染、刺绣、加工各种小食,靠勤俭持家和不分日夜的手工劳动糊口养家,真正说得上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勤劳、善良、豁达、宽厚、友诚、互助,是她们最好的品质,男帮女聚、相夫教子是她们最崇尚的信条,对爱情、人生、事业的忠诚执著,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价值认同。

巷道里的老房,我似乎已在许多与大理有关的书报上看到过。这些保存得较为完好的白族古建筑,在那些新潮的钢混房子面前沧桑尽显,却也透视出一种特有的华贵气度,更重要的是它还是挖色古村历史文化的一种见证。我走到一座门额上题有“将军第”的旧式大门前面,无论色泽逐渐黯淡的彩绘壁画,门楼上方的砖木雕瓦,还是至今稳如泰山的石基,都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傲然气度。我很想知道这个门庭背后站着怎样一个人,又隐藏着怎样一个故事?说实话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建筑会出现在曾经闭塞无比的挖色,但尽管入赘挖色十年,阿灿亦讲不出其中究理。我只能用手机将那些笔力细腻的大小壁画照了下来,感觉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奇珍了。

曾经的与世隔绝,让这个山坳、这个镇子充满了神秘。出入的艰难,也给古往今来的挖色人民带来太多的困苦。但对于有志之人,这就如同一道历练的高墙,一条难以跨越的壕沟,一部为人处世的修行哲学,经历之后便可尽显坦途。亦如薄伽丘在《十日谈》开篇中写道的那样:“这就好比一座险峻的高山,挡着一片美丽的平原,翻过这座高山之后,就来到了这赏心悦目的原野。爬山越谷越是艰苦,之后换来的快乐就越是令人欢欣。乐极生悲,悲苦到了尽头,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欢乐。”

据《滨海古镇挖色》一书介绍:挖色素为白族历史文化源头之一,唐天宝战争期间,唐将李宓曾在此处操练水师;南诏王室曾在沿湖的礁崖上建过避暑行宫舍利水城;清代杜文秀起义时,曾在现今的挖色街修筑过挖色城,并且至今存有遗址。继上文所述,挖色村近百年以来一直扮演着洱海东岸水陆交通枢纽的地位,南来北往的马帮、车辆和运输船只,开拓了一代代挖色人的卓识远见,培养了挖色子女聪明睿智的头脑,而今站在这样一个古意盎然的街角,我竟有一种浮沉于历史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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