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本居高,而昆明的圆通禅寺却恰恰相反,不仅坐落在山脚,还处于闹市之中。观遍古今中外,此乃实属罕见,亦显得弥足珍贵。佛渡众生,若不走下云端,深入民间,又何以渡之。圆通禅寺,既是佛家的修行之地,也是黎明百姓心灵的净化之所。
走进朱红的寺门,所有的喧闹都被隔在了外面,所有的私心杂念都被收了回去,生命归于宁静、归于纯朴、归于本真。一阵阵飘来的桂花香,扫去众生身上的尘垢;一簇簇燃烧的樱花,为众生找回丢失的美好。谁也不会想到,仅仅一墙之隔,就会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其实,人心很多时候也同样如此,仅仅一念之差,就会步入或仙境,或地狱。
来到圆通寺的人,不管是老,还是少;不管是男,还是女;不管是官,还是民;不管是炎黄子孙,还是异国人士;不管是佛教信徒,还是无宗教信仰之人……脸上都会显露出和善与仁慈的表情。虽然无法判定,这是神灵的一种感化,还是人们内心的觉醒,也许都有,也许又都没有,只是本性所然,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着觉得顺眼,觉得舒心。
我时常会到圆通寺走走,或坐坐,当然,每次都少不了要跪在佛前,祈祷自己的亲朋好友平安和健康。打小,我就随爷爷到寺庙,或别人家的佛堂里念经诵佛。那时,我还无法理解佛的真正含义,可对佛已经非常的虔诚,念经声一旦响起,我就开始变得很安静,不敢到处乱跑,也不敢做出对佛不敬的动作。
爷爷曾告诫我,人不能去做坏事,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都不能为之,否则神灵看到就会帮你记录在案,最后要遭到应有的惩罚,或厄运连连,或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尽管打小我就是一个胆大调皮的孩子,但听爷爷这么一说,我还是信以为真,不敢去做违背爷爷所言的事儿。
也许是神灵悄然住进我心里的缘故,到现在长大了,我都一直谨记爷爷的话。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会去做任何损害他人利益的事儿,时时刻刻总觉得有神灵的眼睛在望着我。在为人处世方面,我不求人人点赞我,人性是复杂的,人心是难测的,要迎合所有人的期望是不现实的,但我始终心怀坦荡,是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许这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利因素,可我没有违背神的旨意,没有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就算被人误解也无所谓,人活着最难的就是求一个心安。
几只鸽子忽而从庙宇的屋顶飞到地面,忽而从地面飞到庙宇的屋顶,它们飞翔的弧度优美至极,它们的翅膀上沾满禅意,拂去香客们目光里的斑点。在这里,它们无需担忧黑色的枪口对着自己,无需身不由己地为谁传递阴谋,它们活得自由自在,最主要是活得有自尊。他们飞到佛像的头顶上,佛非但不动怒,还用慈祥的微笑包容和接纳它们。在佛的境界里,一切众生皆平等,慈悲之心能度自己,也能度他人到极乐世界。而很多人并未觉悟,以为自己的小聪明能瞒天过海,岂不知,最终反被困在自己画出的圈套里。
曾经有两名男子,因贪财合伙帮其中一人的女朋友杀害了情人,还分尸藏匿罪行。他们杀人后始终走不出内心的恐惧,逃亡之路一片漆黑。在无奈的情况下,他们买了香火,准备到圆通寺烧香磕头,想请求神灵来拯救,可他们还未进寺门就被警察抓获。一双带有浓浓血腥味的手合十出现在神灵面前时,我想神灵也比较为难,对一个灵魂的纵容,就意味着对另外一个灵魂的伤害。假如他们在行凶时能想到神灵,立即放下屠刀,那也许真能成佛。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们需要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一生的代价。
贪,万恶之源。道理许多人都懂,但就是舍不得放下这个烫手的字。它就像一副毒药,会毒死良知、毒死人性,最终毒死生命和灵魂。上面提到的凶杀案,要归咎还是应该归于“贪”字。如果杀人的两名男子不是贪财,就不会举刀夺去他人性命;如果被杀的男子不是贪色,就不会含冤命丧黄泉。“如果”这个词能早于“贪”字现身,结果就会美好,就不会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压在胸口。
清风拂过,悬挂在八角亭上的铜铃叮当响,清脆而空灵,声声入耳入心。被尘世喧闹破坏的耳膜又恢复如初,被俗事缠绕的心灵又轻如飞燕。铃铛声真如灵丹妙药,服下去,便感觉神清气爽和超凡脱俗。
人因杂念太多而心乱。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静心和净心,否则就会迷途难返。我时常来圆通寺的目的很简单,就在于静心和净心。其实,谁也不愿意染上尘埃,不愿意被各种烦恼困扰,可身在凡尘,我们得为诸多责任和义务奔波,得去尽孝尽忠尽职。如果人人都看破红尘,与红尘隔离,那消极的情绪会伤害到很多身边的人。这也不是佛家所倡导和弘扬的。
我们无需常年伴青灯,只要在身心疲惫、烦躁不安的时候,能够停下匆忙的脚步,找一块清静之地,用大智慧大觉悟静一下心,净一下身,就足矣。圆通寺属于闹中取静、浊中取清、繁中取简、庸中取圣。人若此寺,何愁郁闷来袭,何愁卷入涛涛苦海。
净池里的乌龟、鱼儿、泥鳅本来游得甚为欢畅,但一听到高僧们在念经,它们就停止了游动,似乎在禅悟什么。我在想,假如真有来世,我希望投生到这净池当中做一尾鱼儿,每天都徜徉在念经声中,食进去的是经书,吐出来的是禅语。走到我身边的人,都可以把自己的烦恼留下,把我的快乐带走。
天气有点炎热,很多人都坐在柿子树下的石墩上乘凉。抬头仰望,柿子树的浓密绿荫犹如佛掌,把腾腾热气挤出去,送来丝丝凉意。这时,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旁若无人地开始念诵经文,有人投去惊异的目光,有人背对着她嘴里不知嘀咕什么。这位年轻姑娘的举动着实让我心生几分敬佩,她如此之有佛性,如此之孝善,打破了我对后生的一些偏见。
在《地藏菩萨本愿经》中,佛深深地赞扬了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大誓愿。以自己的智慧、慈悲、神力以及种种功德,地藏菩萨本来早就可以成佛,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看到众生之疾苦,他无心成佛,甘愿舍己担任菩萨的重任。如果我们的周围也多几个像地藏菩萨这样的人,不以个人利益为中心,真心实意地奉献于他人、奉献于社会,那各种灾难和惨剧必会减少许多。人可以不吃斋念佛,但不能没有佛的心性和修为。
我不知道,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的年轻姑娘是不是在为某个离世的亲人超度亡灵,但看她那专注而虔诚的样子,可以肯定,她绝对是一个有佛缘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只蝴蝶在她的头顶翩翩飞舞,如她一样令人沉醉。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一时分不清在飞舞的是蝴蝶,还是年轻的姑娘。
到圆通寺祈福的人,都会在烛台点一对红烛,以示烛光照映生命之路。此时,太阳已经偏西,香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回到尘世中。调皮的风跑到烛台捣乱,把很多红烛吹灭。我看到此情此景,正准备走开的脚步显得有些凝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记得小时候,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回家,走在漆黑的路上,心里感觉特别紧张,老是担心豺狼虎豹或坏人跳出来,如果想起白天听人讲的那些鬼故事,更是毛骨悚然。而一旦远远看到家里母亲点燃的那盏煤油灯,内心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就会了然无痕,不知去向。黑夜里,灯光看似很微弱,但它能给生命带来力量和希望。我终于明白了,看到烛台上的红烛被风吹灭,自己的脚步为何凝重。佛一直在教诲我,要胸怀慈爱之心,懂得广济天下,如今别人的红烛熄灭了,我怎么能视而不见。为他人点燃一盏心灯,是一种很好的修行,不成佛,也定能成仁。
手持一支红烛,我把熄灭的红烛重新一一点燃,看到烛焰又能在佛面前跳荡和倾诉,我无比欣慰。可风却丝毫不给面子,就在我快要把所有的红烛重新点燃的时候,它“呼——”的一下就把红烛全部吹灭,我白白的努力和付出。我向来是一个不轻言放弃的人,也许是风在考验我的耐性,佛祖在考验我的诚心,我继续去点燃吹灭的红烛,境遇相同,快要点完的时候风又把它们全部吹灭。我的手指被流淌下的烛泪烫红了好几块,可我依旧没有停手,风吹灭了我再点,再吹灭再点,我跟风暗自较劲。
身旁的朋友问我:“你这样做,别人又看不见,何苦呢,既浪费时间,又没有任何回报,搞不好还会烫伤自己的手。”我答之:“佛祖会看到,佛祖看不到,我自己看到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反复点了多少次,幸许是佛祖被我的执著所感动,幸许是风捣乱累了不想再为难我,红烛不再被吹灭,且每一支都燃得很旺,燃得很欢快。置身明亮的烛光中,灵魂沐浴着浓郁的烛香,我突然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自己注定还得走出寺门,回到尘世尽孝尽忠尽职,我始终相信这也是佛的一种旨意。其实,每个人心中的最高神灵是自己,只要管束好自己的欲念,呵护好自己灵魂的那份圣洁,就定能抵达佛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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