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2日
星期日 阴转小雨
上关与沙坪
大丽路和国道平行相交处至多不过10米,通过一条匝道可以互相连通。走过匝道,两路相交的地方是一座两层的土木瓦顶古碉楼,底层以石砌为墙,其上还有3个射口如同倒“品”字。据碉楼前面的碑文介绍,早在公元738年,南诏王皮罗阁便在此筑龙口城,并派重兵把守,用于抵御北方外族侵扰。原龙口城规模宏大,有东西南北城墙和南北城楼,现仅存南北城墙,亦早已倾倒。
而眼前的这座碉楼,却是上关古村为数不多的仅存之物。十多年前,这座碉楼还一直是大理和洱源两县市的分界线,后来为加强洱海保护,洱海北岸现今称为上关镇的江尾和洱海以东的双廊同时划归大理市管辖。所以洱海之畔,曾经一鸡鸣两县的风情最终成了历史。
走过碉楼,我在国道上回走,却意外地发现通过纵向的狭窄村道边,有一条笔直的横向古街。街上行人络绎,亦有些农摊菜贩,倚山而筑的民宅在两旁耸立,房前屋后的核桃、榕树和桉树,都是些有了年纪的古物,和那些古旧的房子一起,成为见证历史的最好印记。朝南走到尽头,则又进入国道环绕的大村,高大的大青树,如同撑开的大伞。
上关村中心,几棵高大的大青树下有一座牌楼,上面书有一对对联:“滇西奇洞天龙洞,大理名花上关花。”上关山阻水隔,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其异生诸多奇景。此去苍山山腹之中,有一个叫天龙洞的奇妙去处。远远望去,只见山势险峻、重岩叠嶂;两山之间的一道峡谷,让人明显看出那是一道山体断裂的遗迹,千百万年的地质变幻,在这座山脉上留下太多父性的阳刚。然而紧随时光流转,如今的山峡却流岚走雾、景色清幽,布满了母性的柔婉和温情,实是一个消夏避暑、登高远望的绝好去处。天龙洞是一个天然溶洞,洞内险峻幽深、怪石嶙峋,石花、石笋、石柱、石台等,形态各异,如狮蹲、虎踞、猿攀,姿态万千。多年前,央视版《天龙八部》在大理拍摄,就曾在天龙洞摄制外景,于是天龙洞一时名声大噪。我却至今未曾去过。一次次从山脚经过,亦让我生发无限遐思。后来在我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云横点苍剑气寒》中,天龙洞就成了故事的开篇之地。这个神秘的幽处,同样是我心中不能忘记的文学地理。
与大青树一路之隔的波罗旁村其实早已和上关完全连在一起。大约三四年前,我曾和一位友人来过这个村子,拜访一位“北漂”女青年。记得那天是秋后一个普通的农历十五,走进村庄,整个村子家家户户薰草燃香,烟雾袅袅,对于笃信佛法的大理村落而言,不论大小节庆,还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在村民眼里都有一种神圣庄严的仪式感。在位于村心大青树下的波罗书院,我们还看到一场规模宏大的洞经音乐会,在一阁古旧的房子里,数十个老龄音乐会员分男女围合在一起,相视而坐,用二胡、笛子、铜锣、大鼓等各种民间传统乐器,演奏出一场古意斑斓、典雅端庄的视听盛宴,不仅有道家音乐的飘逸洒脱,还有唐和南诏宫廷音乐的端庄典雅,江南丝竹的柔美轻快,民间小调的欢快活泼,以及儒家音乐的庄严浑厚,时而庄严、时而激越、时而柔婉、时而轻曼,久久站立其间,竟让我这个不懂音乐的人物我两忘,兴尽而忘返。
我当场打开手机,见百度中说:洞经,即大洞真经,其全称是:“太上玉清无极总真文昌大洞仙经”。为两晋时期中国道教“上清派”所创,是国家资料库中四大洞经传本之一。另据《大理州志》记载:根植于这块土地的大理洞经音乐是一种流传面广,曲目、乐器繁多的古乐,在全州12个县市都有流行,民间多称“谈洞经”“读经”。其肇始于南诏、大理国时期的宫廷古乐,兴盛于明清两代,并常与儒教、道教、佛教音乐混在一起,经民间艺人的不断加工,形成了独具大理特色的艺术风格。而今,它不仅成为群众性的文娱活动,也成为一项极受欢迎的旅游文化项目。
一场难忘邂逅,让我对波罗旁这个村子的印象一直较为深刻。在大理地名故事中,波罗旁最先是一个人的名字,据说他从中原不远万里来到大理,被蒙舍首任诏主舍龙拜为清平官(宰相),从此辅佐蒙舍诏不断发展壮大,最终又成为类似诸葛亮一般的托孤大臣,便将余生尽献给新王细奴罗,接受白王张乐进求禅位后建立起强大的南诏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苍洱,成就一方霸业。后来南诏移都苍洱大地,却有北方部族屡屡侵扰边界,波罗旁奉命于此镇守,数次大挫敌军,并设计擒住敌军首领。此后这个村落就一直沿用这个令异族闻之胆寒的名字。这让我突然想到那些被贴在大门上的“门神”,无论秦琼、敬德,王朝、马汉,还是云长、翼德,仅仅一个名字,便能镇住恶鬼使其不能遁形。我在前文亦曾说过,在大理,诸如此类的传奇故事,已经被深深地植入泥土,成为守护这块土地的灵魂。
今天来到波罗书院,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告诉我,波罗旁和上关一带自古人杰地灵,波罗书院的创建者就是清嘉庆年间的当地举人任国彦。后来书院几毁几修,但两百多年间却存留了大量人文,时至今日,村里依旧文脉不衰,几乎每年都能出几个名牌大学生。
上关村往北就是沙坪。时至今日,两个村在地理上已经看不出界线。但两村之间实则却隔有最遥远的距离——历史上曾分属两县,而今则分属两个镇。早年,沙坪就是洱源县最南的村子,在2004年随当时的江尾镇一起划归大理市管辖,并从此改称上关镇。奇妙的是,上关村并不属于上关镇,而属于喜洲。因特殊的地理位置,早年的沙坪村算得上是洱源县类似于“开放口岸”或“经济特区”的特殊村落,当然并不是说当年的沙坪就有特殊的经济政策,那时交通落后,整个大理坝子只有214国道一条路通过,行至此处已是名副其实的咽喉要塞,壮丽的洱海风光和特殊的风土人情,使这里聚集了各方游客,甚至常有外国人光临。早年的洱源,因人口分布和经济发展的原因,将东片各个乡镇的集市以每周一个轮回划定,从周一直至周日,依次是沙坪、凤羽、邓川(沙坝)、牛街、右所、江尾、县城及三营,这其中,唯只有沙坪属于村级行政单位。可见其在当时经济发展中的特殊地位。
记得那是1988年的夏天,我因嘴馋,爬树摘果子吃,不慎摔断了手,在县城的中医院医治数天无效,只能让父母带到那个位于洱海北岸的河尾村医治。搭乘每天一个班次的大客车,在到达沙坪村下车的时候,就看到沿着村巷摆着的各种小摊小贩,其中还有身材高大的外国人穿行,背着背包、挂着相机,神气活现的样子,至今30年过去,依旧让人记忆深刻。但那条街道很短,“沙坪洋人街”,那是一个非常豪气的名字,熙熙攘攘的人流两边,摆摊设点的多是玉器、字画、古董和精美的旅游纪念品,我渐渐知道这是一条以旅游休闲为主的村街,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物资交流集市。
老街往东,大丽路沿街东西向的两排钢混房子,便是本世纪初新建的商业小镇,记得当时还冠了个“国家级”的名号。至今不过十多年,却早已门户凋敝、清冷无比,似乎仅只具备民居建筑的功能。这让我想起了昔日被称之为“迤西咽喉”的楚雄,从古至今一直是滇西州市通往省会昆明的必经之地,早年入昆的夜班车都会在此停靠或歇夜,沿路店铺林立、人流如潮。恰恰也正是这个原因,大人们在停宿楚雄的经历中,常常会对某些物事记忆犹新,比如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煮饵丝抚慰了辘辘饥肠,比如火把节时鹿城彻夜狂欢,还比如溽热的秋夜里车站附近还有脆香的鲜梨售卖……还有一次闹肚子找厕所,下车之后丢了个包或是回来就找不到车辆等等,所有这些,我都无从经历,但大人们的讲述却使我如同亲见。如今区区不过几十年,交通的便利,让我们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加快,尽管我们至今还得从楚雄经过,但它交通咽喉的区位优势似乎早不复存,曾经那样的经历也再不复有。记得早年我在离家20多公里以外的牛街教书,每天下午送走学生后,空落落的校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身宿校,虽然常有一种孤独感,可那么多灯下读写、走访学生、走村串寨和与家长彻夜长谈的情景,我却始终不能忘记。特别是阅读让我无比享受,记忆深刻的是当时读到艾芜的《南行记》,那种惊心动魄似乎早已刻入脑髓。如今身在城市,我们却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每天上下班时的开车、乘车和转车之上,不仅白白浪费了光阴,那么多该有的记忆也成了一种空白。而类似鹿城楚雄或是《南行记》中无数隐匿于云南大山深处的昔日要塞,也早就变得清冷无常、辉煌不再了。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