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到重庆时问本地人,十八梯怎么去,本地人只说就是棚改区,没看头。循路下长阶,是钻了城市的袖口,逼仄明暗处见了一座城的亵衣。所不同,大理下关的老街是向上走的,半山之上心谒人间香火,关楼之下眼蘸烟火人间。
二十年前,龙尾关是上将军洞的必经路。花布蓬铁栏杆的独马车过了,留下一地脆响和屎尿,层层相枕的坑槽路愈发难走。总爱逆着生辣辣的早光看龙尾关城楼,木雕花格圆窗被树影遮了半脸。不远了,树下有馆子,身量还小,要父母拉拽一把才上得去台坎。在挤窄中盘桓的水汽,白瓷砖面高物台,米线烤肉,寥寥二三,是听声知味的糯软酥香。过了被时间熏黑的城门洞,跺脚张嘴大吼一声才舒快,回声是凝滞成块的锅底灰,佐上大清八早半凉的空气,有谙熟的意满。被老人牵叫着上岔路了,转身一眼楼额正中的小龛,供着精巧残缺的佛像,回头看不清佛像的眉眼,抬头看不到老街的终点,在娃娃心性里总是耿介的不甘。
西洱河水涨落,斜阳峰翠葱芜,独独不敢再望槐枝挤打处,龙尾关门楼的檐角还在不在。将将过黑龙桥,街口子的稀寡物事被新出屉花卷的热气扰乱了心神,清水洗地,零星的菜摊还无人光顾。也有把半湿将用的毛巾口杯放在自家窗台的,玻璃透净,包裹映衬街上往来,窗帘布是郁在一处过时了几十年的,的确良料子米色底起青竹。也是仅有的光鲜热闹,上去多得是空有铺台的房子,门半开,娃娃脆生生的哭声惊醒了老宅经年的宿醉,借风招呼一声,房头瓦间直立立杂生的草花怕也是旧友。荫凉处有货物乏陈的小卖部,墙上渐褪色的塑料牌子还在,红色框白底粗黑字,公用电话。边上间杂七八十年代的小楼,碎石墙面上有双菱形的图样,在杂糅的时间铺陈中也是一种生涩的相宜。过城门洞,去启封了幼时心念的未知未见,翻新过的城楼上小龛还在,才看清佛像原本就没有眉目表情。人少,一截坡路是老式相机的胶卷底片,抽拉开就是细致静默的现实微雕,偏生一见光底片就坏了。路边墙画也是勾留,新墨描旧画,是六十年代的人民公社学大寨规划图。还是西洱河两岸,阡陌纵横、房舍在目,是画外人的心神寄意;河道上蓬帆少,是画中山海未尽的只言片语。天地都是净透的水粉淡色,兀想起《五朵金花》,颜色不匀处也是老电影画面的噪波噪点,也合,本身也是相去不远的时年,惟独人事垂暮,图景中万物还是青春形貌,恣意春风。还有时间的残章和记忆的续断,记不得曾尾着父母来打水的二井是在哪条岔道上,窥不到老街高处顶额书着“延绿连碧”的院落是哪样形貌。
下坡,过黑龙桥,已过午。商业街的人声欲沸,一切尽归时序,在龙尾关手表指针到底是慢跳了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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