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时讯多媒体数字报纸

2019年9月3
星期二 第1431期

大理时讯专栏 明日之湖

第3版:专栏 PDF原版PDF下载

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二十三

2019 年 09 月 03 日 星期二 阅读:67

2018年5月19日

星期六 晴

宁邑村记



难得一个艳照高照的晴天,但夏日的太阳却晒得人心发惶。在这样一个普通却又有些特殊的日子里,苍山着火了。下午时分,当我从老家洱源赶回的时候,刚至喜洲就看到前方湾桥镇西侧的半山腰升起一道浓浓的黑烟,紧随风势在天空翻转,天色变得阴沉浑浊。莫非又是传说中的恶龙在作祟了?

苍洱之间,在这个大理人民世代生息的山水家园,人们至今因循着赏善罚恶的道德伦理,在上千年人与自然的抗争史中,成为大理人民处人做事的行为准则,并在时光的流转中启迪着人们的智慧与想象。而洪荒年代,所有血与火、苦与泪的记忆,都被人们冠上恶魔的元素。于是,包括上千年来一直矗立在苍洱之间的、类似崇圣寺三塔等等许多穿越时光的著名古建筑,都在人们心灵深处刻上了伏魔惩恶、镇龙制风的敬畏符号。

此刻,我分明看到了恶龙吞噬下的森林,它在滚滚浓烟之下,吐出了鲜血淋漓的长长火舌。我在惶恐和焦躁之中,渴望能有一道迅速制住恶龙的镇妖铁塔从天而降。沿路之下,我感觉车窗外面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期盼——但凡这样的日子,人们都会显得无比焦躁、急切、惊惶、恐惧、无奈,甚至绝望和暴怒无常,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田地里忙活的农人变得懒心无常、三心二意,路上的行人如同天马行空、六神无主,行驶在路心的汽车亦是焦躁不安,时不时又按起了刺耳的喇叭……

我朋友不止一次向我说起她人生中一位难以忘记的老师,每每聊到他的丰厚学养和人格魅力,无不充满赞叹。每到他的课时,所有学生都会早早来到教室坐好,屏气凝神专心致志,从老师走上讲台的第一分钟开始,就如同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纵使内急难忍亦舍不得离去,生怕错过其中的某一段情节。是什么原因让学生对老师如此敬重呢?朋友曾向老师这般问起。老师却十分谦逊,说自己并非学生所见的那样,仅仅就是一个电脑屏幕而已,然而支撑着屏幕的,却有太多的程序、线路、软硬件设备和茫茫不知边际的网络世界……

朋友的话让我充满感叹。今天再次走到洱海之滨,我又一次想到朋友转述的这一番话来。是的,洱海,事实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精彩绝伦的屏幕。支撑着这个硕大屏幕的,还有那么多看不见的内涵事物。诸如苍山十八溪的清洁源流、旖旎多姿的湖岸风光、涵养湖水的防护林带、支持湖水净化的湿地与水生植物、洱源地区三江五湖源源不断注入的水流、洱海西岸的田园风光、沉积数千年的白族风情和建筑艺术、多情动人的洱海历史与传说、鱼水相栖的本土宗教与信仰文化、与湖水生生相息的水鸟鱼类以及湖水之中较为平衡的生态系统……我想没有这一切,就绝不会有如此一个让世人神往的大美洱海。所以苍山的灾难与阵痛,不是苍山自己的灾难与阵痛,而是整个洱海生态系统的阵痛,是支撑着那个美丽大屏的阵痛。

湾桥镇往下,沿路都是公安民警、消防战士和村民组成的扑火队伍,正用塑料水桶装满自来水,驾驶着大小车辆往苍山集结出发,而我却莫不相视地直往洱海。是否就和路边一对骑车的恋人,停下车来对着远方浓烟密布的背景拍照一样,有种背道而驰和幸灾乐祸?

从北磻溪村口往北,路边的水田已经陆续栽上了小秧,嫩油油地可人。上周六傍晚,我们离开北磻溪的时候,水嫩嫩的小秧已在村后的田地里陆续栽插下去。似乎就在田地灌满水的时候,聒躁的蛙鸣便开始接连不断,预示着一种勃勃的生机。苍洱田园,那是自然图景与农耕文明的诗意邂逅。我在这些新种的土地上,看到了世代生息于此的人民年复一年的生计与希望。作为一个以农为根的大国,这样的期愿始终根深蒂固地存活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底。事实上这样的美在中华大地无处不在,前不久的2018年全国“两会”闭幕前夕,央视以“美丽中国”为题,拍摄了一组神州大地春花烂漫的美丽图景,首先选取的便是大理坝子油菜盛开、漫地铺黄的宏大景致,有苍山和洱海的映衬,那壮丽的景致实在难言其美。我在那时突然想到,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我们早已超过五千年历史的农耕图卷,才是中华农耕文化最宏大壮阔的景象。在磻溪村口的大丽路边,有一块大约二十亩连片种植的麦田,自麦苗吐穗开始,逐日变黄的麦地,就是洱海西岸最迷人的景致之一,我常看到许多游人情不自禁地在路边停车,走近麦地拍上一系列难忘的影像。这些天连续从旁边经过,不论艳照高照还是早晨傍晚,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些移动的婚纱影棚,正在这块金黄的麦地忘情地拍照。凡此种种,我想到的还有元阳梯田鬼斧神工、罗平坝子万里堆黄、丘北大村小寨椒红似海、无量山樱树茶园流云走雾、南涧药谷鸟语花香、鹤庆马厂洋芋花开似海、澜沧江畔的云龙旧州谷田如刀如月,还有成都平原八百里平川沃壤、山东高密平原高梁红遍……是的,所有组成这一切让人迷醉的丰收气象,不仅是自然造化的奇迹,更因为古往今来亿万农人的智慧辛勤,才可以在时光的轮回之中,年复一年地演绎这一派无比壮丽的希望图卷。

作为一个从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始终觉得,收割栽种,不仅是大人们的辛劳集会,同样也是属于孩子们的节庆。时至今日,妻子还常会给女儿讲述那些属于她童年时代的乐趣,在洱海之源的大春耕种时节,她和兄弟姐妹们常常会在父母栽秧的时候,偷偷地赶到凤羽河边,挽高裤脚涉到水中,从冰凉清澈的凤羽河心一步一步走过。在河堤密不透风的刺蓬里,他们摘刺莓、黄泡、覆盆子和野桑椹,装到竹桶里用筷子捣成浆糊,来回抽动吸食,最终吃得满脸花斑,如同习画的孩童,让五彩墨迹涂满一脸童真。在妻子幼年的记忆里,让她一直不能忘记的就是树荫覆盖下凤羽河的清凉景象,她在口渴时常会捧起一朵浪花贪婪地吸进肚里,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满口的清甜。走到幽静处,前后无人的意境,带有一种令人心颤的阴森恐怖,那时每一个不知明的响动,都能扣住她最敏感的神经。

现在,孩子们绝不敢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来到户外摘一颗覆盆子和桑椹。他们最大的快乐就是某个周末被大人带到人工种植的草莓地或是蓝莓地里摘果子,并且将之当作是一种绝对奢侈的浪漫。包括往前最让人迷醉的田埂,如今早被做成一条条水泥浇灌的硬埂,狭窄得几乎不能行人。想起早年栽种时节,我们曾为摸鳅捞鱼和抓虫挖蟹,一次次踩坏了别家人新做的泥埂,较真下来,晚上回去自然少不了父母的一顿板子。但那样的乐趣在如今这代孩子身上早已不复存在!我想他们失去的,将是一种永远不明事理的遗憾。

走进宁邑村不久,便看到路边一块高大的照壁,上面大书“合邑永宁”四个字,暗显村落的得名之意。从照壁两侧的圈门进去,被几株撑天古柏弥盖的小天井后面,掩映着一个本主寺庙。此时大门紧锁,抬头一看,我发觉古庙被村人重新翻修一新,璨白的石灰墙和色泽新鲜的砖瓦透视的现代气息让人不免有些失望。但幸好还有这几株古树,经风历雨,见证时光,在历史的深井里保持着人们对远古神灵的敬畏。

留着洱海村落的古朴与纯真,同时又让人想到了泥土的伟大。精细的村人会在最窄小的房头墙脚植花种菜、筑圈养鸡。哪怕一小寸地,都是他们辛勤的写照、安居的乐园。紧随古巷追去,这样的土石之色仅仅属于残断的片段,弯曲的巷道最终把我引到一幢高大气派的别墅之前,这还是一家极有创意的客栈,远远就能感到它有一种拒我于千里之外的贵气,我时常会在这种情境中变得万分局促和无所适从。原路返回的时候,我却在巷道里发现一棵高大的桑树,没有孩子们的光顾,零落一地的桑椹最终成了鸟雀们的美餐。我伸手摘了一颗喂到嘴里,酸涩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清甜。是的,这就是果子最真实的甜。现今从市场上买来的水果,有时连一个核桃那么大的火龙果或青苹果,在我看来似乎还远未成熟,但咬开一口居然是让你无从想象那种甜劲儿。还有玻璃弹子般的金桔、枣子、杨梅,更是甜得让人心慌。电视专题片《舌尖上的中国》里这么说道:“和全世界一样,汉语也用甜来表达喜悦和幸福的感觉,这是因为人类的舌尖最先感受到的味道就是甜。”为此我一下子想到《我们仨》中钱媛在病床上有些神智不清的喃语:“是妖精就是香的,是妈妈就不香。”我能想到被病痛折磨的钱媛是用怎样的毅力去保持她清晰的头脑和感官判断,因为她相信真正的母亲该是怎样的味。的确,真水无香,好水无甜。到如今,在面对所有食物出奇的甜香,谁敢保证自己的味觉没有受到欺骗?可我摘了一颗递给女儿,她却把头扭到一边。不解之中我却又想到,大自然的馈赠,就应该赐给那些快乐的生命。在阵阵的鸟鸣声中离去,我感到的是一种别有生趣的诗意之美。



返回目录         放大 缩小 默认
全文复制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署名:

  大理时讯报纸评论

1.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法律、法规,尊重网上道德,承担一切因您的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引起的法律责任。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

正在加载评论……

关于我们 | 网站公告 | 联系我们 | 在线投稿
投稿邮箱:dlsxtg@163.com (副刊投稿):ycf1009@126.com
大理市报社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转载网站内容
Copyright ©2013,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滇公网安备 532901020004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