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实则已是公历十一二月的光景,纵使是南国高原上的洱源,也已经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冬天。水随天去,大雁南飞;山枯水瘦,风儿料峭。这个时节,洱源坝子里,最让人心醉和感动的,却是一片深蓝纯粹的天空。是的,在晴天丽日的映衬之下,纯粹的蓝天,不会有一丝闲散的白云滋扰,浑天一色的深蓝,清明、透亮,纯粹、明朗,随意一眼凝视,都会给人一种难以忘怀的心醉和感动。
高高的白杨树上,茂盛的树叶让霜降后的几场清霜冻成了一片嫩黄,宛如春天新发的叶儿一般新嫩可人。站到眼界宽广的坡头岭角,整整一个洱源坝子,都让这山头坝尾多得不尽数的白杨树点缀着,最终融合了麦苗的青青、土地的深黑、湖水的深蓝、狗尾草和枯苇的惨白,混杂成了一种斑斓五彩的色调,并在其中愈发地惹眼悦目。轻风一送,枝头上,嫩黄的树叶舞着芭蕾,悠然而下,降在池塘埂上,落在小溪流畔,坠入树下青青的麦田。清晨时分,那个早起的少女弯着动人的腰肢,随手采上几朵麦田里绽得好看的菜叶,连同上面映着阳光闪烁晶莹的霜花,一起放在竹篮子里送到屋里母亲的灶台,让一阵袅袅的炊烟,烹煮成一锅垂涎欲滴回味绵绵的乡愁味道。
“十月至,送寒衣。”让这乡愁唤回的,是远赴他乡的游子和出嫁在外的闺女。此时,松针泛黄乔木落叶的老家山头,上山拜坟的儿孙郎女,一拨又一拨。兄弟姊妹,侄女郎女,一齐跪在长者的坟前,一边烧纸燃香,一边叙说起一年里头一个个夜梦里的无尽相思。此时此刻,亲里亲外的才又发觉,离别之期又是一年,那么多积攒在心里的挂牵,此时聚在长辈们的坟头,方才尽数道出。绵绵无尽的言谈之中,透露人生甘苦,阐述忧愁情思,表达姊妹关切,企望儿孙长成。一年一年,情根不断,相思未减,转眼之间,愁了白头、换了容颜。
远远望去,纯色的天空之下,秋去冬来的景致,显现一岁枯荣的更迭变幻。山里的牧羊人吆着羊群走来,啃遍了乡间山头枯老的草根,跟在羊群后面的,是条纯白一色的狗,此时已被灰泥染黑了原本纯色的毛衣。但即便这个浮躁不安的年代,辛勤的父辈,照样能把一丘丘的梯田,种到入云一般的高度。
阳光暖暖地照着,宽敞的农家小院,已经没有了收获时节零七碎八的作物晒场,手脚勤快的媳妇们打扫出了干净的小院,便相互邀约,起早贪黑打短工去了。小院里只剩下一堆堆说白话唠嗑子的婆婆,坐在一架架金色的玉米堆下,听着牛圈里轻闲的牛哞,嘴里聊着家长里短和鸡零狗碎,手里做着缝鞋垫、织毛衣、淹咸菜、做豆豉之类的手工零活儿,让轻易溜走的时光,留下一长窜的充实。看不住的淘气孙儿,揉着让动画片刺得发疼的眼睛走出堂屋,此时已在门外呼五喊六,三五成群,最终在某个角落里点起了一堆秸杆,猎猎发响的火苗和浓黑的烟雾,最终招来了老头老太们一阵阵手忙脚乱、慌五慌六和大惊小怪的喝斥。
农历十月的洱源乡间是清闲的时节,田地里收种完毕,粮食归仓,饲草上架,但照样有不清闲的乡事,那是人们把先前起早贪黑苦死累活积攒下来的时间,用在娶亲嫁女培植后人的筹备之上。此时离冬腊月里的喜庆之期尚早,也许回来成亲的新人们,还游荡在天南海北的城市,打着手机聊着微信,为请不到假或是领不到奖金发愁。但喜悦之气早已透在家中,焦急的父母也早已等之不及,白天里忙着走亲访友,送帖请客,晚上回来,还筛米挑豆,切萝卜选瓜,熬到半夜,依旧睡意全无,暗暗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思磨和筹划着,喜庆日子里,该为客人们准备怎样丰盛的饭食。
“六六三十六,起房盖屋。”在洱源方言里,六念作“禄”,翻译成了白族话,又念作“福”。福福禄禄,总之是一个吉利的数字。于是,那些方至而立的年轻夫妇们,就把上山下田、种地打工,苦心积攒下来的钱物,全然用在了盖房华造之上。他们白手起家,燕垒泥巢,就跟农忙紧节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不辞辛苦,起地基、填土方、下石脚、冲土墙、盖房子,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外面的房子早已高楼成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洱源的乡间依旧还纯朴一派,特别是还拥有那么多朴实的能工巧匠,心甘情愿每天干着七八十块低报酬的土木活计,为宁静的乡间建盖起一方又一方有着久远传统风格的木土瓦房。落成之日,鞭炮声声,碎红碎彩,新造一栋青瓦白墙,却已迅速地融入了古朴的田园之色,为远游他乡的后生保留着永远不会流失的根。
农历十月,在洱源的乡间,一个游子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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