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笔趣语

妻子山东旅游归来提及一件事，说曲阜孔府大门有一副奇联，联曰：“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联中的“富”字，宝盖头上缺了一点，让人大为惑而不解。孔子故乡，人文荟萃，不乏饱学之士，怎么孔府大门上居然还会有错别字。其实，这并非雕工笔匠的疏忽，而是孔府的特意安排。此联乃清代大学士纪晓岚所撰，并由著名书法家书写。孔府特意让刻匠抹去那一点，寓在祈福，希望孔氏家族“富贵无顶”。

在日常生活中，如若写字时缺笔少画，定会让人笑话。但是也有故意而为之者，这又另当别论。此类故意而为之者，谓之“缺笔”。缺笔，可祈福、可绘景、可嘲讽、亦可警示。此类“缺笔”，大理亦有之。

旧时，有位乡绅为人奸猾、不讲诚信，此人胸无点墨却又附庸风雅，他还请人题写了一块“道德文章”的匾额。知其底细的雕匠深恶其人的虚伪刻薄，刻时故意将德字右下角心字中间的一点去掉。悬匾之日，乡绅大宴宾客。心有灵犀一点通，客人们看后都掩口而笑，笑其之德是缺了一点（缺点德）。真是：含蓄辛辣、妙趣无穷。

下关天生桥，“四塞之胜，无与为比。”（明·李元阳《榆水龙关碑》）这里地势奇险，景色极佳，“落月晓临关，团团挂空碧。”（《龙关晓月》）故有“龙关晓月”之胜。古人曾有这样的描述：“每天将明，时值月西沉，隐衔山际，若龙之弄珠焉。”据明代《万历赵州志》载：“桥之上两山如夹，中啣满轮，天桥擎之奇绝可讶，名曰天桥啣月。叶榆（大理之古称）十观，此其一也。”

天生桥这里，“由于平阳地面恒热气涨上升，而十八溪涧冷空气时来扑之，又有西南方四十里箐之多数冷空气至下关，为东山所阻，亦时时输入此平阳地面，亦复四周皆山，诸空气旋转其中，一时不能腾空而散，互相搏击，其狂如虎，拔木倾舟，有自来也。”（《大理县志》），故而风特别大，是著名的大理四景之一“下关风”的风口。

天生桥因风大、月美、景迷人，历来为世人所称道。旧时，在天生桥北面的悬崖磐石之上，有座名为“江风寺”的古寺。幼时曾听祖父讲：寺中悬一状元匾，俗称“虫二”匾，传为新都状元杨慎所题。该匾“虫”字头上还有一撇，甚是稀奇。据《康熙字典》载：该字“直音同‘虫’。即虫字之讹。”故该字为虫字的变体，因人多不识，故以“虫二”称之，亦可谓是“歪打正着”。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因“议大礼”案，触怒皇帝，惨遭“廷杖”，谪戍永昌，留寓云南三十余载。大理有民谣曰：“四川状元郎，流放在云南，寓居写韵楼，文章天下扬。”

留寓大理时，其足迹遍及苍洱名胜古迹。缘于对大理山水和大理人民的深爱，他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联匾。他在《游点苍山记》中记载：“嘉靖庚寅，约中谿李公为点苍山之游。二月辛酉，自龙尾关出天生桥，夜宿海珠寺，候‘龙关晓月’。两关千仞，中虚一峡如排打闼然，落月中悬，其时天在地底，月久不移，真奇观也。”难怪天生桥会有状元匾“虫二”的传说。可是，人多不解其义，后被著名的大理《种松碑》作者、清嘉庆年间进士、广东岭南才子宋湘（号芷湾）释为“風月无边”（此二字乃“风”的繁体字“風”和月亮的“月”字无边框也。）

杨状元 “学富才敏，天分优迈。”（《康熙蒙化府志》），以“風月无边”赞天桥一景，实可谓匠心独具，堪称妙绝。宋芷湾先生析释此匾，真不愧“岭南才子”，让人不得不佩服有加。状元公借缺笔绘景，妙趣无穷。

此外，大理州巍山县有“鸟道雄关”。鸟道雄关位于县城以东11公里，古称隆庆关，为西南古丝绸之路必经关隘。山路石阶上当年马帮留下的马蹄窝，记录了历史上“鸟道雄关”的繁盛。仲秋时节，候鸟迁徙，百鸟齐集，“鸟道”实为壮观。旧时，每岁八九月，百鸟咸集，人们“乘夜举火张罗之，多得异禽。”（《明一统志》）。隆庆关口今存一块明万历年间“鸟道雄关”古碑，为世界上迄今发现的唯一的、最早有关“鸟道”的记载。当年我到巍山采风，曾在山中森林派出所见到此碑原迹，古碑为红沙石已经毁损，如今的石碑为重刻。今碑修旧如旧，仍保留了明碑风貌，“鸟道雄关”中的“鸟”字依旧只有三点，（“鸟”的繁体字为“鳥”）这个“鸟”字少一点，即为故意“缺笔”，意在为了警示后人要爱护生态环境，保护鸟类，否则鸟类就会一点一点减少了。当年隆庆关踏云访碑，我曾感赋《鸟道雄关》一首，诗曰：

踏云访碑乐相携，今日得见果奇绝。

雄关漫漫丝路远，鸟道幽幽细雨歇。

异国专家欣聚首，八方胜友喜流连。

遍地苍松飞翠羽，人与自然两和谐。

运用“缺笔”祈福、嘲讽、绘景、警示，其中不乏机敏、睿智、幽默和含蓄。巧用缺笔，妙笔生花，妙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