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苦白菜当家菜,清白清贫当家人。”故乡乡谚如是说。
“诗堪入画方称妙,官到能贫乃是清。”故乡人喜这古诗。一位八旬前辈书为中堂,挂于乡居的堂屋正中。
“当家”与“为官”,原本一致。但屡试不爽、屡见不鲜的却是遍布国中的南辕北辙、霄壤殊异。民谚的民心比诗心有更多更直接的承载和担当,因而也更深痛更直白。
青苦白菜中的大白菜,因叶片层层紧裹而沉实,因植株超拔浑厚而硕壮。捧入双掌掂动,一种贴切的白菜之“大”油然而生。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众所周知,这大白菜,一直与中国人的首都——北京共存:北京人贫贫富富都非得抢购足能够过完一个冬天的大白菜。岁月悠悠,悠悠岁月,改革开放还不到二十年,岁月便在古老的中国轻轻翻了一个身。骤闻大白菜已明日黄花,早失昨日紧俏,与三两老树、牵着蛛网、烧着煤球的四合院一道,已成老北京的一种记忆一桩往事一段历史。
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的岁月二十年后又再轻轻翻了一下。
又有传闻,告别了粮票油票肉票鸡蛋票红糖票,而到了当下煞费苦心运用各种方式以刺激消费的中国,即将跻身于世界肥胖症和富贵病的国家。这世界,富得早的富得晚的,早早晚晚,都得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体态、体质和体型。于是,白菜和它的青苦家族,又成了餐桌上十分强调的不可或缺的绿色食品。与人类忠实相伴的白菜,在生活的低谷呵护生命维持生存,在生活的高位维系健康健美人生。短缺时有不可短缺的珍贵,富足时有真正富足的金贵。无论怎样“贵”了又“贵”,白菜们,大白菜们,仍然平易笃实,清淡冲和,不择贫富,而且任世态如何炎凉不停,仍然百缄其口,我行我素。难怪一座名冠成都的饭店,迎客的门联赫然醒世地大书特书:“百菜不如白菜。”
苍山洱海间温柔敦厚的田畴,是接纳思恋的家园,是存放心曲的厚土,安详而恬泰。故乡的菜农们,恬泰而安详地忙碌着。往昔人挑马驮,像送别远行的儿女,将大白菜行销四方。而今飞机铁路高速路,让故乡的大白菜长上翅膀,飞行天下。
一所著名农业大学的一名博士,精通和狂热各类果蔬。这位故乡的先生,前些日子,满腹经纶满怀构想地移民美国,要在美国中部办一个几千亩地的农场。远他之前,上世纪二十年代,贫穷得不能再贫穷的周保中,竟然爆出火焰般炽烈的自信:“再穷无非讨口,不死定要出头!”他说到做到,从中国版图的大西南到大东北,画了一个大大的对角线:在白山黑水林海雪原鏖战了十四个艰苦卓绝的春秋,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东北黑土地和东北人心中,扎了根。
原来,故乡人也同故乡的大白菜一样:四面八方行,天涯海角走,行得很远很远,走得很精彩很精彩。“青苦白菜当家菜。”故乡的馈赠,既可铭刻于心,也可掂握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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