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60年前,也就是1958年前后,坐落在洱海海东山背后的萂村,如果有人居然要买一台缝纫机,就需要等到三月街上,在玄金花印象中是七八十块钱,买了背到海西渡口,乘船至挖色下,随后两人用辫索换着背,翻山越岭,汗水淋漓地回到萂村。当时裁缝一天的工钱是2角,可知三四百天做工,不吃不喝,才买得起一台缝纫机。几个月内,那台缝纫机都是方圆几里的重大新闻,也是关乎几个村子一年年穿衣的大事。
那个买第一台缝纫机的人就是玄金花,1930年出生于宾川县大营镇萂村,姓段,没有上过学所以也就没有学名,小时候大家都叫她“纯金花”、“小纯金花”,后来误为玄。
4月1日,当我穿踏进金花的院子,就看到88岁的她站在缝纫机前教人缝裤子的场面。虽然常年制衣,但清瘦的金花腰背挺直,一点儿都没有埋首工作而弓腰驼背和年迈的衰萎,她在黑色小裤脚的裤腰上拿手比划着,用白族话教年轻的女裁缝缝裤子。
后来女裁缝告诉我,那是一条傈僳族的裤子,有人订做拿去当演出服,裤腰部分不会缝,就来问金花奶奶。她的母亲也是奶奶的徒弟。
说起自己当裁缝的原因,金花告诉我们,她的奶奶和姑妈都是剪花能手,逢年过节或哪家办喜事,她们都要剪很多漂亮窗花,金花从小看大。有一天姑妈叹气说:“我一天天老下去,这剪花年轻一辈也没人会唠,多可惜!”
金花说:“这个容易,我会的!”
姑妈说:“你光说大话!你剪剪看!”
金花一手剪刀,一手花纸,噌噌噌一路小跑,拉开一抖,就是一串精致的窗花,比姑妈剪的还好看。在姑妈的惊讶中,金花自然而然接下了剪纸花的手艺。
金花十七岁结婚,差不多二十二岁的时候,孩子们先后出生,当时市面上没有成衣卖,都是裁了布请海东裁缝现缝,再不然就请他到家里缝几天。烦人的是如果去海东街上找裁缝量一套孩子的西装,第二年也拿不到,因为他的活计太多了。后来请裁缝到村子里,2角一天,却被上面一个村子2角5一天请走了。金花一气之下,找出孩子们的旧衣服,以剪坏了布顶多扔掉的果敢,量量比比剪剪,手工缝起了小西装。孩子们穿出去,又合身又好看,问是谁缝的?说是我妈!大家惊讶:你妈怎么会缝衣服?孩子很肯定:就是我妈缝的!
从此,金花会缝衣服的名声在村子四周传开了,很多人来找她缝衣服,孩子的小西装,男人的衣裤,女人的白族服装,甚至结婚时穿的绿裤红衣、长衫马褂,她同样照着旧衣量量比比,剪剪裁裁,见什么看看想想就会缝什么,一直到28岁那年,在三月街买来一台缝纫机,就成为真正的裁缝了,要么在家给人缝,要么背上缝纫机上门给人缝,主家供吃住。她也带徒弟,缝到不再返工以前,徒弟是没有工钱的,缝制的东西不再返工,她就会给他们一点零花钱,直到出师。
据金花在村里当老师的儿子介绍,他最佩服母亲的一件事,就是客人来做衣服,比过尺寸,母亲就陆陆续续开始缝制,缝好一层层一摞摞码在柜子里,客人来取时,即刻就能取出,既不会缝错,也不会拿错。她不识字,没办法记录,那么多客人,那么多衣服,从不出错靠什么,儿子一直不明白,一直很钦佩。
等渐渐有成衣上街了,金花也缝制衣服到萂村街上卖,坎肩差不多15块一件,现在四五十块买到顶好的了。她的白族服饰一直没有卖上好价钱,因为过去物价贵,只能十多块钱一件,现在涨价了,但衣服又不值钱,市面上卖的又好看又便宜,那些古装早已成为历史,更是没人穿了。你若问她缝制的白族服饰有什么特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拿出一套日常装和新娘装给我看。
第一次见到1960年代的白族女装,第一感觉是秀丽、大方、端庄,黑和青两色作底,白花边,长衫上面套坎肩,坎肩为斜襟,穿好要系围腰,围腰有两层,反正一点儿都不露不透,一套衣服可以穿好多年那种。新娘装红衣绿裤,黑的红的花边,喜庆而庄重。
指着围腰上的花边问绣的是什么,金花说出一连串白语花名,大概是四季豆花、山茶花、油菜花、梅花、蜜蜂之类。
一切源于生活和生存的需要,就是金花的剪纸和白族服饰缝制所经历的。2014年,金花被评为剪纸和白族服饰非遗传承人。而她剪裁缝制的白族古装,随生活和生存需要而来,同样随着生活和生存的需要而远去,只剩一位88岁的老奶奶,数十年很生活但又很不一般的人生经历,听来娓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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