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蛙声

在我的老家，村南有一个池塘。夏天，池塘里便生了许多碧绿的荷叶，铜钱大小，圆圆的，极玲珑可爱。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痴痴地笑。

过不了几天，荷叶渐大，越来越大，蒲扇般浮在水面上。池塘里的水便越发绿了起来，这时，便能看见小小的青蛙在池塘中自由游弋，像箭一样，穿梭往来，像一个个游泳健将一样，洒脱无羁。你刚看到它们的身影，正想看个仔细，可倏忽就不见了，躲在了荷叶下。有几只胆大的，竟蹲在了荷叶上，荷叶便颤颤巍巍的，青蛙也便颤颤巍巍的。

最妙的是月夜，那一池绿水和那密密的荷叶，就像在牛乳中洗过一样，远远望去，有一种朦胧的美。这皎洁澄澈的月光，也许是惊扰了青蛙的酣梦，不知是哪一只青蛙敢为天下先，率先嘹亮地叫了起来，最初是零零星星的几声，像遥远天际那几粒星星，孤独而渺远。很快，所有的青蛙似乎都从梦中醒来，呱——呱——呱，高亢有力，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雄浑的大合唱，回荡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

它们快乐地唱着歌，天地辽阔，是它们的大舞台。它们就在这大舞台上，无拘无束，吟唱着生命的欢歌。它们的歌声，少有变化，但是那份饱满昂扬的热情，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出来。我常常想，也许，它们也在用这蛙鸣声来讴歌这月夜妙不可言的景致，讴歌它们简单而美好的生活吧。

月华如水的时候，我们便围坐在大树下，睁着困倦的眼睛，听大人们讲牛郎织女和女娲补天之类的故事。等到蛙声四起的时候，我们便一跃而起，许多淘气的孩子也学着青蛙叫了起来，便引来大人们的一阵笑骂。有时候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侧耳聆听，陶醉在这歌声中了。在我们童稚的心里，再也没有比这蛙声更动听更美妙的歌声了。而大人们则会喜滋滋地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了。

而今，二十年过去了，在钢筋水泥构筑的丛林里，再也听不到月夜蛙鸣声，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忙碌而寂寥之中，慢慢滑落，而我的心也再无悲喜。偶尔想到老家那小小的池塘，想到月夜蛙鸣，心中怅然，久久地。

有一天下午，骑着自行车到乡下拜会一个朋友。辞别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渐渐地，月至中天，月光如一道白练凌空展开，身边的草地和树木，田野里的庄稼，都沐浴在这一片明媚银白之中。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儿时老家。突然，传来一声声清脆而响亮的蛙鸣，猝不及防间，我的心竟柔软了起来。

我想，一定是故乡的青蛙，千里追随我，只为在这样一个月夜，慰藉我那颗风尘仆仆的心。遐想着，不知何时，我的腮边竟滚落下几粒冰凉的泪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