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老家呆了三天,偏偏天公不遂人愿,春雨竟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外出踏青是根本不行的,不过这倒提供了我与母亲闲扯家常的机会,那其乐融融的场景,无论何时何地回想起来,都充满了别样的温馨和惬意。第四天早晨天空终于放晴了,我收拾好行装,急着要往百里之外的单位赶,母亲匆匆地从灶前跑出来,嘴里不停地嗫嚅着:“别忙,别忙,随我一道摘点新鲜的蔬菜带回去,这在城里是很难买到的。”
我家的菜园距离房屋不是很远,出了门往东拐200米就是。由于春雨连续多天的洗礼,菜地里长满了嫩绿的荠菜,浅绿的春韭,翠绿的莴笋……母亲一样摘了一点,蹲在园中悉心地用方便袋装着;我并没有下地,而是沿着菜园附近的一条塘埂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看,蓦地,水边密密匝匝挤满的芦蒿吸引了我的眼球——要知道,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过故乡的芦蒿了!这种诱惑在此刻,无论如何也是抗拒不了的,索性疾步走到塘边,捋下一大把抱在怀里,又见它如此纤细娇弱,真是怜也怜惜不得,疼也疼不过来,仿佛拥着小家碧玉立于绿野之中,唯觉得那低首的娇羞,那巧笑的嫣然,直把江南女子的风姿和神韵演绎到了骨子里。母亲看到我的窘态,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并随口甩出了一句民谚:“正月芦,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言下之意,早春二月正是食用芦蒿最好的时令。
芦蒿又名蒌蒿、香艾、水艾等,菊科蒿属,有白蒿和青蒿之分,尤以青蒿为珍品;并有水生和陆生两个种类,它们的外部形状尽管如出一辙,但是水生者气味清香,质地脆嫩,为食中佳品。早在先秦的典籍《诗经》中,对于“芦蒿”的可食就有所记述,《周南·汉广》中云:“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小雅·鹿鸣》亦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喂马的和鹿食的,想必就是这种蒌蒿吧。宋代大文学家苏轼更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惠崇春江晓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东坡真不愧为大快朵颐的美食高手,竟然想到了用“蒌蒿”来羹“河豚”,这道菜与“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的“东坡肉”相比,真不知道哪个的味道会更让人垂涎欲滴,会更让人齿颊留芳。
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品尝河豚只能是一种奢望,而食用芦蒿倒是可以享享口福。常用的方法是先用清水浸泡,除去涩味,再用细盐略腌,沥干水份,然后大火爆炒,浇上麻油,吃起来是脆嫩无比,清香四溢。著名作家汪曾祺在他的散文《故乡的食物》中就曾经写道:“我小时候非常爱吃炒蒌蒿薹子……蒌蒿薹子除了清香,还有就是脆,嚼之有声。”他还考证了一番说,吃芦蒿的感觉就像是春日坐在小河边闻到春水初涨的味道;不过,汪老先生所言的“加肉炒食极清香”,似乎还没有说到位,应该说加上腊肉炒食才会更加清香。年后二三月间正是芦蒿冒出新芽之时,此刻恰为腊肉流油喷香之际,用腊肉炒芦蒿,芦蒿才会“服帖”。芦蒿是野菜,大素,油不足,吃得过多会引起胃部的不适;腊肉是大荤,用适量的腊肉搭配着芦蒿爆炒,才能把芦蒿的个中滋味张扬到极致,尤其是那种清香,细细幽幽的,并不浓烈,却能直接钻入人的五脏六腑,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我不是技艺高超的大厨,无法烹饪出脍炙人口的美味佳肴;不过今天回到城里,我决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早晨和母亲一道采的芦蒿择好洗净,要么凉拌,要么小炒;待到一盘鲜绿油亮的芦蒿端上餐桌,我想整个江南的春色已经尽入我的胸臆,我的眼前一定会浮现出芦蒿满地的壮美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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