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开花

我小时候住在乡村，家境贫困，平日难得吃到豆腐。好在村子周围有连片的豆子地，农家收获后，总有豆荚、豆粒留在田里，出去捡两天，就足够做一回豆腐。

母亲有做豆腐的好手艺，她用豆腐炒出的菜更高于常人：把豆腐干在水中浸软，切花刀入锅，淋酱油，加葱段翻炒，就成了嚼劲十足的“葱爆腰花”；切成细条，放胡椒与姜丝同炒，麻辣鲜香的味道一点不亚于“姜丝炒肉”。最让人叫绝的是她独创的“豆腐开花”，吃起来欲罢不能，让人久久不忘。

母亲做“豆腐开花”之前，把豆子泡入温水，只隔一夜，粒粒涨得鼓圆。搬过石磨，把胖胖的豆子一匙匙倒入磨眼，咯咯地转动，洁白的浆沫就流出来。淌足一锅烧沸，用纱布滤去豆渣，浓浓的豆浆就待母亲大显身手了。

把热腾腾的豆浆舀出半盆，兑入些开水，滴入卤水搅匀，静了一会儿，盆中开始生动起来：白色的豆浆缓缓游移、沉浮，渐渐变成絮状，接着漂聚在一起，像叶瓣在水中连结，状如洁白的花蕾朵朵绽放，待“花”略坚挺，捞出浸入冷水。

用油、葱、红椒爆锅，添水煮汤，烧开盛上半碗，把冷水中颤颤巍巍的“豆腐花”捞进碗中，略佐清酱，吃起来温热适中、鲜软滑嫩，还蕴着厚厚实实的豆花馨香。

长大以后，我也学母亲的方法做“豆腐开花”，却不得要领，不是滴进卤水毫无反应，就是豆浆凝成一坨。母亲说：滴下卤水豆腐不开花、豆浆成坨有三个原因：一是豆浆兑水比例失调；二是水温过高或过低；再是卤水过多或过少，只有慢慢揣摩、感觉，才能积累经验，做出“开花豆腐”。

转眼数十载过去，母亲已离开人世多年。如今用家庭豆浆机，可以轻松做出“豆腐开花”，还佐上高档辅料，如虾仁、蟹肉、鲍汁等，却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忆起母亲转动石磨，滤出豆浆，捞起“开花”的豆腐，热气腾腾地端到面前，那种“花”的滋味依旧唇齿留香，从心底溢出“花”一样美的亲情和不泯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