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花溪”

从苍山底的任何一个位置跳到万花溪，脚下踩到的都是石头而不是水。行走在凌乱错落的石头堆里，荒草丛中，再也看不见我记忆中的溪流。

我当然知道，干涸不是万花溪最初的本质，就像一个坚韧的女子最初的本质可能是柔软、千娇百媚和哀怨情愁。

我有七年的时间，在五台中学读书，离现在也只是三十来年。三十年弹指一挥，三十年沧海桑田。站立在干涸的万花溪畔，我似乎看见一泓清流从巨石的缝隙里穿过，清冽而又轻盈。这样的流水让我怀疑她不是一泓流水，而是时光的眼泪。

在我读书的中学岁月，几乎每一天晚饭后，都会在万花溪坝来回踱步，或读书或嬉戏。在我的记忆中，万花溪涓涓流淌，始终保持固有的丰盈姿态，有着丰美的肌肉和骨骼，有着旺盛的血液和气脉。丰腴的雨季，奔放但不张狂、肆意；干涸的季节，稳重而不吝啬、拘泥。不论是在白日和夜晚，都唱着永远不变的歌，带着欢快的节拍，吹着愉悦的口哨，穿过山涧，踏过顽石。

从214国道至五台中学正北面，不足五百米的流程里，有三个台阶使得湍急的溪水，冲出三个深潭。潭水莹莹，映照蓝天白云，溪水清冽、卵石浑圆。每逢周末，我们这些由洱海东岸漂洋过海来读书的寄读生，常在潭水边洗衣服，也在里面跳水、游泳。跳累了，游累了，就躺下来，睡在一块平坦的石板上，双脚依然伸进水里，让那清凉的流水从我的脚下流过，流向她该去的尽头。

最深的溪潭，是在214国道的拱桥墩下，溪水平缓地滑溜地漫过墩石，奋不顾身地从高台跳跃而下。岩下四面漏空，风起处，碾成细碎雨丝漫空飘洒，溪水在风撩拨之际来去忸怩，似绫罗，如轻纱，像浮云飘逸而舞，尚未近前，脸庞已粘连细密雨绒，人瞬间变得“水灵”起来。有一处溪流飞下突凸的大石头，水落其上，喷珠溅玉，被石锋切割成绺，如同一匹整布瞬间被撕扯成若干条丝带随风飘荡。

读书岁月，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沿着万花溪，向五台峰进发。万花溪夹在山的中间，细瘦而又绵长。河床就那样深不可测地陷在五台峰的底部，陷在时空的底部，陷在寂静的底部，陷在鸿蒙的底部。山脉深处石缝隙间流出来的水，像行走江湖的剑客，冷俏中裹着冷香。站在山的高度，万花溪是一道幽深的峡谷，进入这道峡谷的内心，她又还原成了一条河流。随着我的视觉和感觉，变换她的形状和体温。我年少轻狂的体温，激活过她的心跳。

留得四季百花在，何愁深涧不流香？站在干涸的万花溪中，如同站在一种奔涌的情绪里。于是明白，我的内心里也一直奔涌着这样一泓孤绝的流水，但我却一直找不到她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