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墙是村庄里的一张老去的面孔,上面的每一处斑驳,都是深深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一个时光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故事,只有与老墙一起经历过一场场风雨的人才知道。
老家村庄的老墙,不多了,只有那么几道,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个凝固了时光的雕塑。冬日里,总有老人蹲在它跟前,眯着眼晒太阳。老墙,老人,组合在一起,就是一道苍老的风景。对老人来说,背靠老墙,就会感觉时光并没走远,就藏在老墙里面,转身触摸一下,就能碰得到。
老墙是土的,比起石墙来,更有温度和质感。它是一道站立起来的泥土。它曾经匍匐着,是广袤大地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后来,被人立而为墙,这个过程,是繁杂的。这样的泥土大多是粘性大的土,人们在石头砌成的地基上放上夹板,然后用铁锨将泥土铲进夹板里,再用夯杆夯实。
夯杆是一根木杆,楔在钻有圆孔的一块石头里。两人将夯杆提起来再放下,一下一下夯实夹板里的泥土。为了不砸到对方的脚,两人都唱着夯歌,“夯杆提起来啊,提得高高的呀,砸得实实的啊,向西压半夯呀,向东压半夯啊”。声音粗犷有力,回荡在街巷上,惊飞了树上的喜鹊,引来了一群小孩子观看,并用稚嫩的童声,跟着学。打夯的两个人累了,再换两个人上去。
打夯人将自己的汗水和夯歌,还有自己的脚印,都深深地夯进了墙里。
那时建墙盖房,不兴包工,雇人干,都是自家盖,家族的人、左邻右舍,还有亲戚朋友,都来帮忙。干活时,齐心用力,喝酒时,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道土墙,凝聚起众人的情谊,从此墙上的每一寸泥土,便有了温度。
土墙站立起来后,和院中的人,一起迎接一场场风雨,度过一个个日子。每一场风雨都会在它身上留下一点印记,就像每一天过去,人们的面孔便会苍老一点,虽然这种老去微乎其微,根本看不到。
土墙上,秋日里,会挂几串串红通通的辣椒,或者几头圆溜溜的蒜,再或者挂一嘟噜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土墙头上盖着瓦,但有时会被一只在墙上溜达的肥猫踩下去。墙头上有时会有草钻出来。哪里来的种子呢?说不清,或许原本土里就有的,或许是风吹来的,或许是鸟衔来的,总之那些草越长越旺,长长的枝蔓垂下来,远看去,是墙长了绿色的头发。
有孩子调皮,瞒着父母,用小撅头在院墙上刨出窝坑来,踩着,练习爬墙,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电影里的大侠一样,能够飞檐走壁———我就曾经这样做过。我将墙上的小窝坑踩得越来越大,却依然没有大侠的身手。
如今,老家的老屋已坍塌,只有这道老墙倔强地立着,上面的窝坑也执拗地存在着。母亲曾说,将这墙拆了吧。我说,别拆,就让它继续这样站着吧。
老墙在,我的童年就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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