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祖先于明朝洪武初年被官府从南京应天流放到这万里之遥的边陲苦地开始,我们这个庞大的,有着一千多人口的李氏家族,便在这多山多水的大理扎下了坚韧的根须。而且,世世代代一直在大理浩瀚苍茫的群山峻岭之中繁衍生息,延续着倔强的血脉与香火。
在大理西北部,也就是我精神意义上的故乡,纵横捭阖着三条极其有名的大河,那便是发源于青藏高原冰川雪谷的金沙江、澜沧江,以及由横断山脉间那上万条的小河小溪汇聚而成的大怒江。我的祖先在漫长而艰难的迁徙途中,曾路经长江中下游无数丰肥的平原沃野,但他们没有丝毫的留恋和犹豫,却偏偏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蛮烟瘴雨、三江并流的滇西高原作为永远的家园。对我祖先的这一选择,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我终于若有所悟,我祖先的这一选择实在是一种智慧的选择,是一种具有远见卓识的明智之举。
虽然有旺水流淌的地方,必将诞生最美丽的家园,但山和水是大自然中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只有旺水而无崇山以作屏障,旺水一旦震怒,必然给人类带来无妄之灾。那些年造成长江中下游平原及嫩江、松花江流域的特大洪涝灾害,虽有气候、自然等诸多的因素,但更为重要的还是因为没有山以作坚固的屏障,以致洪水一旦漫溢,便是到处汪洋泽国。大理治下的十二县市山水交错,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只要青山长在,碧水长流,就可安居乐业。虽然选择苍山洱海周边的高山峡谷作为生存之地的人们,要比在平原生存付出数倍的艰辛和劳苦,但却最终能够建设出美丽而且稳固的家园。三条不舍昼夜地奔腾着的大江,便是这滇西高原三条永不止息地搏动与循环着的主动脉,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雄山峻岭,便是滇西高原护卫家园的坚实屏障。
三条主动脉般回肠荡气的大江,再加上其它那些不计其数的,毛细血管般有名抑或无名的小江小溪小河,赋予了滇西高原鲜活的血液,丰腴的肌体,赋予了滇西高原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在滇西高原,尤其是在我的故乡大理,山与山之间走着水,水与水之间横着山。仰仗了万千座大山的铺排,在众水流经的地方,便造就出了一条条浅显抑或深邃的峡谷。这实在是大自然的造化,是大自然的创举。那一条条的峡谷,便是一条条带状的,极其适于人类生存繁衍的富饶之地。也是一个个蓬勃兴旺的,生命的摇篮。峡谷与峡谷间,散落着数以万计的村庄或者寨子。苗寨依山,傣寨临水,彝村傍箐,自成一格,又相互呼应。各得其所,又同依共存。一层山水一层人,是滇西最真实的写照。无论多么浅显,也无论多么幽深,每条峡谷都会有人丁繁衍,都会有六畜兴旺,都会有春种秋收,都会有喜怒哀乐。稍微宽阔平缓的峡谷,我们叫它坝子。狭窄而略显陡峭的峡谷,我们叫它山冲或者箐沟。全国56个民族,有半数以上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坝子或者箐沟之间树起了旗杆扎起了寨门。因而,在滇西的巍巍大山,莽莽河谷中构筑起美丽家园的各个民族,与其说是山地民族,不如说是峡谷民族。
有山,便有了生长五谷的土地。有水,便有了浇灌家园的甘霖。山崖间的岩洞石窝,是我们祖先灵与肉的安息之所。那一付付高高在上的悬棺,历经百年风雨的施洗,千秋岁月的磨砺,更显现出一种精深玄奥的神秘。水边的石崖上,是至今依然放射着绚丽的艺术华彩的古老崖画或者摩崖石刻。那其中所藏匿着的秘密,让我们这些后代儿孙费尽心力也难以尽数参悟。智慧而勤劳的峡谷民族,在千万年的时光里,孕育出了灿烂夺目,丰富多彩的峡谷文明。一切都与山,与水有着不可割裂的渊源和契结。山成了一种图腾,水成了一种文化。赶山是风情,是民俗。泼水也是风情,也是民俗。山和水相互交融,水与山浑然一体。
我们庞大的李氏家族,就是得了这滇西峡谷的滋养和哺育,才如此的兴旺,如此的繁荣。尽管家族的宗谱,始终在反复地告诫我们,真正籍贯意义上的故乡在南京应天府的柳树湾,小地名是个点兵的教场,但我们这些李氏家族的后代儿孙,却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三江并流的崇山峻岭,风花雪月的苍洱大地,豪气干云的滇西高原,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才是我们永远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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