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出

每天太阳快升起的这个时候，我总会看到那一男一女。

男的三十岁左右。头歪歪地靠在轮椅上，眼角有一些伤痕。他总是穿着一件白色风衣，风衣很大，跟他的体型非常不配，像一个小学生穿着高中生的校服。那女的五十多岁，头发乌黑锃亮，应该是染过的，但脸上深深的皱纹是掩饰不了的，多得像春天刚刚犁过的耕地。但她的衣着很时尚，总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连衣裙上画满了镶着金边的蝴蝶。

我一直在猜测着这两人的关系，直到有一天，他们路过我的小卖部，我清晰地听见那个男子轻轻叫了一声“老婆”，那个女的便停下轮椅，从路旁的草丛中摘下一朵小黄花，插在自己的鬓角，然后，两个人幸福对视了很久。

忘年恋？我一直在闲暇时想象着他们背后的故事，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那个女人。

这次她没有推着轮椅，而是胸前抱着什么，一个人怅然地向着山上走着。

我叫住了她问，你爱人呢？

她看着我恍惚了一下，笑着说，你是说那个坐轮椅的吧？他是我儿子。

我愣住了，说可是……

女人说，他是我儿子，在你们这个城市工作，我在千里之外的农村，一年和儿子见不上一次面。一个月前，接到医生电话，医生说，他和我媳妇到这里来看日出，结果遇上了车祸，我可怜的媳妇当场就去了。儿子醒了，医生说也撑不了太久，头部的伤太重了。这混球儿子什么都记不得，连我也认不出了，只记得要和老婆上山看日出。所以，我穿上媳妇留下的衣服，每天早上带他来看日出。

那他……我想问又不敢问。

女人低头看看胸前抱着的东西，说，都结束了，这混球再也不用我操心了。女人说着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

今天我把儿子和媳妇都带来了，让他们好好地看一回日出。

我目送女人向山上走去，不多时，东方的鱼肚白放射出万丈金光，把世间一切都照得那么温暖，地平线喷薄而出的彩霞，既像满山的杜鹃花，又像舞动的彩绸。日出，果然那么美丽，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