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陪儿子做作业。他忽然问:“炊烟是什么?”炊烟!我怔住,竟不知如何解释。
《辞海》里说,炊烟借指住户、人家。喜欢这个诠释,古老、传统、充满怀旧味,飘飘渺渺地从记忆深处升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是王维的炊烟,小鸟依人;“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这是刘禹锡的炊烟,楚楚动人;“漠漠炊烟村远近,冬冬傩鼓埭西东”,这是陆游的炊烟,温馨宜人。只是,我们的炊烟呢?
儿子说:“《辞海》错了吧?小区这么多户人,我可没见过炊烟!”他不明白,就像草木生于泥土,炊烟的土壤是村庄,不是城市。我说:“周末,我带你回老家,你一准能看到炊烟。”儿子很高兴,于他,去山村就是度假。他不知道,其实那里才是他的家。
成长是一个背井离乡的过程,当家变成故乡,相依为命地住着父母和乡愁,我们也就长大了。我为儿子庆幸,他没有故乡,和炊烟形同陌路,自然也不会有乡愁。
我向家打电话,没人接。秋收后,母亲随姐去了苏州,家里只剩下父亲。父亲很少在家,他说,一个人呆在家,心慌。慌什么呢?家里没了亲人,就是一座房子,就如同我没有故乡,就是一个孤儿。父亲说不出,但心里明白,每次我回家,他都喜出望外。
我们在村口下车。夕阳如同父亲灼热的烟锅,在树上一磕,晚霞纷飞。父亲不在家,我带儿子在村里转悠。天色暗下来,那么多烟囱,竟个个缄口不语。我怀念起小时候,天一挨黑,炊烟就如万马奔腾,老远就能辨认出谁家的,嗅出饭的芳香……
儿子问:“炊烟呢?”我回过神,一股萧瑟的荒凉,像夜色,挥之不去。我没想到,在村庄,炊烟也荒芜起来。刘亮程说:“炊烟是村庄的根。”如今,那些茁壮的根呢?当年轻人都奔赴城市打工,村庄迅速衰老了,时光也老得扶不起炊烟。
“看,炊烟!”儿子惊奇地叫。没错,是炊烟,它和小爷一样,瘦瘦弱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心里一暖。儿子长在城里,但仍流着村庄的血脉,只一眼,就认出那源自内心的亲切。我吸吸鼻子:“好香啊!是炖萝卜。走,我带你去尝尝地锅饭。”
小爷看见我,很高兴,让我尝他的手艺。儿子胃口大开,手不离筷,赞不绝口。后来,父亲找来了。小爷拉父亲坐下:“一块吃,难得聚一起,热闹热闹。”父亲没客气,让我回家拿瓶酒,爷几个“晕晕”。那晚,我们都喝高了,我第一次看见星星眨眼睛。
小爷送我们,对父亲说:“你命好,孩子还常回来,看我,门口的路都荒了。”父亲安慰小爷:“以后我来给你踩。”我忽地清醒过来。两个老人的抚慰,让作为儿子的我,愧疚不已。
炊烟袅袅升起,就像一条路。我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但我知道,它的根部,父亲在给我烧洗脚水。炊烟是条渐渐荒芜的路,只要我在,家就不会荒凉,就会升起温暖的烟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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