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唱片店不算少,但像启德这样有特色的,实在不多。
首先是音响,那对音响像一个老到歌手的喉咙,抚慰着新老顾客的耳朵,让他们在试听的十五秒内,点头确信这就是他们的耳朵需要的歌碟。如果没有猜错,那对音响应该是店主人的手艺,他做得一手好音响,为此不常在店里,而是由两位老人代其守店,你如果故意惊讶地问:做音响?卖给谁?老人立马加大一点音量回答:卖向全国各地!恐你不信,一侧身拉过一张照片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儿子,女的是那英。
是的,洋人街中段,唐朝酒吧斜对面,启德唱片,老人就那样坐在唱片店最里头,面前一个玻璃矮柜,柜里有个纯黑的CD机,在他手够得到的地方,前后左右摞满各类翻刻的唱片,一律10元一张。目光往外,墙壁上架满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唱片,标价不菲,不讲价,“你就是全部买了也是这个价”。大部分唱片看上去都有点旧,有的早已绝版,买一张少一张那种。
老人姓李,很多年前是大理某所中学的音乐老师,猜不出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虽然头发疏落,但手脚麻利,容光焕发。他和老伴有明确的分工,他根据客人描述找碟片,向客人推荐,放入CD机为客人试听,收款;老伴在一旁坐着,看守老朋友一样的各色碟片,如果看到有人老是翻看而不买,就会抗议:不要翻了不要翻了!这样一两个小时地翻,碟都要发烧了!又或者看到有客人老盯着碟片看,她也会毫不客气地要求:不要看,你们不要看!
问过才知,不准翻是因为有的人翻着翻着就把碟片的芯子藏了;而另一些老看的人,是看准了,就去网上搜。这两类,都不是他们的菜。
如果时间倒退到1994年,启德唱片开在下关人民公园,世纪之交大理那拨玩音乐的孩子,比如高压线、暴露、梵、大黑犬、粉红大象、戏子等乐队的成员,几乎都去启德买过唱片,国外很多重金属乐队的碟,包括一些打口碟,无不滋养着风城的摇滚梦想,有的人甚至因为听过启德某张碟而疯狂地迷上摇滚,从此向身边的摇滚青年一样,组起了自己的乐队。
所以,说启德唱片的另一特色,是影响了一代大理原创音乐人,也丝毫不为过份。
2002年,或许因为古城旅游渐起,客流量超过下关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民公园,启德唱片搬到洋人街,似乎只要进去买过歌碟的人,都会回头再买。有个土豪,光车里的音响就值八十多万,第一天进来买了张邓丽君的翻刻碟,环海路听了一圈,再来说要买八百多一张的原版;又有香港客人,每年都来,来一次都要买一千多块的碟回去。
1月31日晚,启德唱片和往常一样忙碌,客人总是两手空空进来,轻车熟路摞十几张碟回去,有的人相同的碟要三份,是要送朋友;有的人来买上次淘的碟,是因为被朋友顺走了,他总是买了碟,朋友顺走,再买,再顺走,再来买。有位客人好多年前买过一张碟,丢了,当晚看到,想再买一张。老人即刻建议:买回去,刻一张,把这张收着。一脸碟控独有的表情。他还秀出另外一张碟,标价一百,但说明不卖,因为只有那张了。
两位老人歇不下来,十点多还没时间吃晚饭。
“您应该卖二十块一张。”客人说。
“行三分利撑死,行五分利饿死。”老人回答。
“您这样容光焕发是不是听歌听出来的?”又问。
“我是爱听,整天泡在音乐里。”老人手脚不停,却难饰眼中因为说及音乐而闪烁的光泽。
从外面往里看,那些碟片像一群群叽叽喳喳的孩子,环护在老人周围,一边捍卫着大理的耳朵,一边期待老人放飞它们,离开启德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声音旅程。
或许因为在洋人街众多花枝招展的店里,启德并不起眼,当晚,我也是第一次去,尽管无数次听之前采访过的大理乐队提到它。记得去年,我顺走过一张朋友在启德淘的德国慢摇,一直非常喜欢,老人一听就知道是哪张,说那一套我那张是第三张,还有其它三张。自然是三张都要了,当晚前前后后共淘了十六张碟。
还会去的,启德,因为那是大理耳朵的唱片店,或许,还会遇见照片里的真人,让两位老人骄傲的儿子,启德音响的制作者。听老人讲,他曾在大理市审计局工作十二年,其间走遍全国,随后辞职卖唱片,做音响。人生的路可以有一百种,但这一种,应该算是大理人的福气吧。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