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凋零的冬季,山野里似乎少了许多生机。人们守着火塘,聊天,做手工,少有到山野里去的。如果确实缺乏食物,乡民们还是冒着严寒,踏着积雪,去淘一些野食回家,譬如蕺菜、青蒿芽、荠菜,譬如冬笋、霜草根,譬如槠栗子、野核桃……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这些了。特别是野菜们,原先随处可见的。不知怎么弄的,我长大后,似乎难觅踪影了。我估摸与当年的“农业学大寨”有关,沟沟汊汊被铲光了,田地也重新整过容,显得有规则,只等待农业机械化的到来……可最终还是分田到户了。近些年,田地干脆荒芜了,几乎无人问津。
先说说地面上的野菜。蕺菜是鱼腥草的学名,多生长在阴凉处,叶片有点像山芋叶,同是伏地生根。因其气味近同鱼腥臭,非荒年,少有人食,除非遵医嘱,当作药用,譬如散热、消肿、止咳、驱风等。即便食用,也是挖掘其芽根。它们很好看,洁白如银条,节处有须根,褐红色。剔须清洗,切成段条,以红椒爆炸,即可。说实话,即便肚子再饿,我也是极少吃蕺菜根的。我讨厌那股气味,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冻荠仿佛是寒冬里的绿精灵,好象处处都有它们的倩影,可你弯下腰来,它又不见了,仿佛跟我们这些小孩子玩躲猫猫游戏。这些小精灵将我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之后,突然又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不是在倒伏的玉米秸下,就在朝阳的枯草里潜伏着。最为奇怪的是,那些看上去蔫头蔫脑的、铁青着脸蛋的冻荠,经过温水浸泡,嘿,棵棵都生出了生机,绿盈盈的,好可爱。有时候,真舍不得吃它们,觉得那是一种罪过。但感觉归感觉,饥饿实在是难以阻挡的。于是,冻荠就成了冬季最好的美味了,恰如陆游所说:“冻荠此际值千金,不数清泉槐叶面。”
再说说地下的冬笋和霜草根。冬笋从来见不得阳光的。它们总是在黑夜里盼望天明,却始终等不到那个美丽的光景。它们不是烂在泥土里,就成了乡下人餐桌上的美食。烂在泥土里是一种悲剧,不仅不能成为竹子的营养,反而阻碍了春笋的生长。所以,麒麟畈人特别鼓励乡民们挖掘冬笋的,只要不破坏竹鞭即可。不过,挖冬笋不仅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不懂其中窍门,漫山遍坡地乱挖一气,既费了力气,又伤了竹鞭,还没什么收获,更讨人嫌。所以,我是极少挖冬笋的,顶多跟在有经验的人后面,学习学习而已。当冬笋走上餐桌时,既是笋的梦想的终结,也是一种不情愿的理想的升华。
霜草根是田间地头最为常见的盘根草经过霜冻后生成的。寒冬里,它们在冻土下面做着春天的梦,还不时散发出袅袅的紫气。我们麒麟畈的孩子们总是在冬日暖阳下,趴在田埂沿边,用削尖的竹爿掘开表层的泥土,郑重地取出暖融融的霜草根,等不及清洗,便在衣袖上擦拭几下,即刻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清香弥漫,余味无穷。如果剔得的冻草根比较多时,当然十分慷慨地带一些回家,给大人也解解馋。大人们一边咀嚼,一边问:“是哪家田埂上的?”嘿嘿,保密。
最后说说树上的槠栗子和野核桃。麒麟畈的后山上,槠栗子忒多,野核桃比较少。到了山坡上,进入槠树林,弯下腰,挪开枯叶,地面上必定有残留的槠栗子。遇得巧的话,往往收获不菲。这些捡拾回家的槠栗子,先晒干,剥壳,再磨成粉,做槠栗子豆腐吃。这种豆腐涩味较重,麻舌苔。食前,必须将其放到井水中浸泡近十天,方可用辣椒、大蒜、生姜等烹饪,食而开胃。槠栗子豆腐浸泡的时间越长,其涩味越小。但盛放过久,便生出馊味来,食不得。这是寒冬腊月里的麒麟畈,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开胃食物,多作菜,又可主食。
物以稀为贵,野核桃十分难得。如果运气好的话,拾得几枚,定然奉若珍宝,迟迟舍不得吃。记得有一次,我和继父到“旗子架”山上砍柴,偶尔发现一棵野核桃。远远地望去,树上只剩下了几枚。近前一看,地上比较多。低头捡拾,才发现大多数已被野兽们嗑碎了。我想能够嗑开坚硬的野核桃的,一定是野猪了。继父肯定了我的猜测,我非常高兴。在许多的残骸中,我们还是寻得了三十几枚比较完整的。实在难得,我们兴奋得不得了。这是最富有的一个冬季,令许多小伙伴们啧啧称羡,垂涎欲滴。我偶尔也施舍一二,胸腔中便充盈着喜悦与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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