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有一样东西我从未曾谋面却又始终心怀渴慕,它每天在洱海里畅快游弋时我远在他乡,而我终于回到大理时,它却儿乎从洱海中绝迹,只留下一抹泛着银光的背影……洱海弓鱼与我之间,这一段时远时近的距离,酿成了我对大理的特殊乡愁。
生在大理,却少小离家长在了旱区宾川,对渔趣总是隔了一层,仅有的一点,都来自妈妈的枕边故事。
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大理海边的乐趣。在妈妈的讲述中,海边人家是最让人向往的:每当洱海涨水时,连院心里也全是海水,水一退,院子就成了沙滩,沙滩上还一地活跳跳的鱼,拎一个小盆,像在沙滩上拾贝壳一样就能拾到很多鱼;每次,都还会说到弓鱼,说起海边的桃源村有个“弓鱼洞”,“弓鱼”聚集在这,鱼汛之时就会从洞口涌出一条条像箭似的鱼,洱海月光下,一片鳞光闪烁;说它如何在清水激流中逆流而上,一路紧绷身体,像弓箭一样前进,决不回头,游不上去时就首尾相弓着腰把自己射向前面!多么有性格的鱼!
更让一个馋嘴的孩童向往不已的是:妈妈总会说到弓鱼如何如何味道鲜美细嫩无比,最关键的是这鱼肉多刺少,或者说浑身上下只有一根大刺!并用一种漫不经心的鄙夷说道“在当年,鲫鱼这样一包刺的鱼,根本没人吃!”那时,旱区连鲫鱼也鲜有,这最后的一句话总是有如一枚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我的一颗小心从此被搅乱,心中总是巴望着什么时候家里也能搬到海边,再不济也能有门在海边的亲戚啊,让我也乐滋滋地在自家院落里拾回活鱼,见识见识被大人们说得神乎其神的弓鱼。弓鱼,成了童年时我心中的一个传说,一个小小的梦想。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大学毕业回到下关参加工作,心里盘算着终于可以和弓鱼“亲密接触”了,却听说因种种原因洱海里弓鱼已销声匿迹!1996年蓝藻爆发,洱海水质恶化,洱海水里随处可见丝丝缕缕的藻类,喝水都不太放心。我简直怀疑,从前那个水清草美、弓鱼遨游的洱海,是不是另一个洱海?那一个从小就生长在心里的梦想,此时更加仿佛急速远去。于是,我只能从文字中,来了解弓鱼的过去与现在……
按鱼类学者的描述,弓鱼属鲤形目鲤科裂腹鱼亚科鱼类,身披细鳞,但在两列臀鳞之间的腹中线上形成一条裂缝,因而名为裂腹鱼。洱海裂腹鱼是中国独特的稀有鱼种,也是洱海的原生鱼种,单这一点,也让我对弓鱼大有亲近之感。但我依然不太感兴趣类似的科普描述,我更感兴趣那些带着情感的描述,比如说弓鱼身型匀称,一般二两五一条,因而大理人买卖弓鱼从不用称,4条一斤,基本准确,这够神的吧!又说大理人多是家乡宝,不大愿意出门,可但凡出门,总会带上几条腌好的弓鱼,无论在何处,煎了下酒,一口干煎弓鱼和着老酒下肚,故乡的山川河海气息扑面而来,一直萦绕在胸间的乡情才得到鲜香地抚慰。又比如洱海弓鱼在成熟时多见雌性,且多籽,因而清代大理学者师范的《滇系》载,早有明代谪居云南的状元杨慎曾戏称:“大理公(也作“弓”)鱼皆有子,云南和尚岂无儿。”“云南和尚”指的是大理国时佛教密宗阿叱力“有妻子”的师僧,此说并无恶意,杨状元还把弓鱼赞为“鱼魁”,其珍爱可见一斑!也有一种说法,准确出处不太好考证,可内容却如此鼓舞人心:洱海的弓鱼和油鱼,泰山的赤鳞鱼与富春江的鲥鱼,青海湖的湟鱼,并列为我国的五大名鱼。好大的名头,好深的“资历”!
也是这位师范,曾写下名句“内腹含琼膏,圆脊媚春酒”,说的就是春食弓鱼的盛事。每年春季桃花盛开正是弓鱼的丰产时,清汤加青蚕豆米与弓鱼共煮,如此简单已成至味,取名“桃花鱼”。你想,在一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明媚春日里,弄舟洱海,小憩之时,将小船系于婆娑的柳树上,顺手捞上几条弓鱼来,就着洱海水,青豆米一起煮了,鱼香袅袅之时,再与三五好友,把酒斗诗,唱和相应,岂不快哉!说不定师范的名句,也是这么诗酒唱和得来的!
时光荏苒,可弓鱼并没有向我游来。洱海水位在下降,著名的海心亭也成了陆心亭,洱海水进到院子的事再也没有。它们似乎已只属于昨天,只存在于老人们的回忆和叹息里。也许,当年能沿着苍山十八溪游上苍山顶的弓鱼已远去,诀别了苍洱?清流中没有痕迹,那神奇的弓鱼,游走在传说之中。
眼下正值大理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桃红柳绿,按说正是弓鱼肥美之时,桃花、诗酒依然,可到哪里去寻弓鱼?想着桃源村不知所终的弓鱼洞,想着我从来不曾谋面的弓鱼,想它所有的丰腴和鲜美,想它所遨游的那个清澈自然的时代,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忧伤……
还好,历经波折坎坷之后,如今“洱海清,大理兴”、“洱海之水金不换”观念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大理人的心里。“风里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还清”,那个记忆中的洱海,又慢慢回来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当国人惊觉国内大城市近郊湖泊大多重度污染,太湖、巢湖、滇池都几乎成了一池绿色的油漆,独有洱海,还难得地扬着清波,宛如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没有受到尘世浊气的污染,成为了国内城市近郊保护得最好的几个湖泊之一,吸引了众多艳羡的目光。
我心里那一个小小的愿望,又开始蠢蠢欲动,我相信,总有一天,那尾像箭一样的弓鱼,会在一个桃花满天的季节里,从传说中一跃而出,游到我们身边,游回洱海———它的家里。
桃花弓鱼和诗酒,或许将再次成为母亲湖洱海赐与的福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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