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并未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估计想也想不明白,因为身在此城中。在经历过远隔万水千山、长达经年累月的真正离别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临别之际回望她的最后一眼最美。颇有点“距离产生美”的味道。
长居其间,我见过她不同时间及角度的样貌。略带着寒意的春风像篦子一样“梳”落仍缱绻于枝头的梧桐叶,又以母亲般的温暖唤醒点点芽苞,由点成片、由青渐绿。道路两旁的树枝在半空交错,织成一条澎湃着浓浓绿意的长廊。阳光也似星光,光影斑驳。而金风一起,它们又是最敏感的“先知”,风采日渐褪色。无论寒暑,常有一群人围在树旁小桌前对弈,当局者进退攻防,围观者出谋划策。夜幕降临跟万家灯火应该是一对反义词,自然和人力交融在这座城市里。那奔流不息的河流,记住了人文初叹、送走了刀光剑影,正映照着幸福画卷。
我品尝过这里的人们发挥聪明才智就地取材制作的美食,听过各种各样神奇的传说故事,做过形形色色与之相关的梦,生活教我从中择定了务实的目标。共同走过的那一段路,喜悦固然值得铭记,风雨也值得致敬。
虽然堪称风景,但见得多了,似乎也仅此而已,从“不足为奇”到“不以为意”,最终沦为“不值一观”。李白有诗曰“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属于典型的旁观者视角,樵耕之人未必认为自个儿往来于画境——我的心境便是如此。
日子意外起了转折,我不得不去别人的家乡谋生。“行人更在春山外”的感触越来越深刻:眼中已无熟悉的车牌代码,耳中已无亲切的乡音。景色依稀似故园,同一轮日出日落,有了不同的意味;同样的花开花落,有了别样的心情。“走到哪里,都有人很像你,只是可惜,愈看就愈有距离”——刘德华的《没有人可以像你》尽管是一首情歌,用来形容思乡之情亦十分精当。似与是的差距能尽力缩短,却难以消除。我常常把前者当作后者,以他乡之霞彩来装扮无法亲见的故乡的天空,以异乡熙来攘往的身影去填补远方的那条街道,以通过网络关注她的发展来弥补未能同行的遗憾。
每一次返回,听到熟稔的土话,瞧见并不出名的“地标”,我就知道:离家近了。曾经司空见惯的一切,包括那些令人不快的细节,都因分别而变得鲜活有趣,我既是归人又是过客,遂以欣赏者的心态去观察她。太白之言,果真不虚也。
每一次启程,我的目光散落于车窗外,所行之处皆是动人烟火,他们开开心心,不会细察即将面临久别的心思。来时望速,去时望徐,当然不被理会。冷静、激切形成鲜明对比,不动声色仅仅是伪装罢了。
当满载憧憬、欣喜、离愁的车辆缓缓启动,极速倒退的画面提醒我:该说再见了。此时所见跟平时并无太大差别,有所变化的不过是欲留不可留的身体里想飞不能飞的心。“卷起千堆雪”和“平生意气都消尽”纠缠不清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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