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树下的守望（外二章）

拐弯处，马帮被赶进黄昏。守望人，在大青树下，忘记归家。风吹树动，惊落声声鸟鸣。守望人捡起鸟鸣，比鸟鸣更忧伤的是她的目光。

阳光变凉，黑夜变长，日子变瘦，远方马帮的身影，依旧不见归来。大青树掉下一片黄叶，砸裂生活的香味，砸裂梦里的美景。

不知何时，守望人的泪已流干。大青树上的每片叶子都是咸咸的，咸咸的还有那渐渐弯下去的斜阳，守望人眼里流出来的只剩下沙子。

大青树撕破天空，没能为守望人找到马帮的消息。她躺倒下去，再没起来，她要沿着大地的脉搏，去追赶被岁月带走的马帮。

长路漫漫

生命交给高原，灵魂交给高原，凶吉、梦想、歌谣、寂寞交给高原。绕山，绕水，绕不过岁月的刀锋。马蹄之下，横躺着疲惫不堪的风声，以及渴裂的阳光，或淹死的雨水。

路，从春天出发，途经春雷和绿芽，途经火焰和蝉鸣，途经孤月和红叶，途经寒霜和白雪，始终不见那扇柴扉。路，继续低头行走，途经尼玛堆和土地庙，途经墓地和教堂，亦不见终点的告示牌。

森林已覆盖季节的胸膛，乱石已埋葬乌鸦的瘦骨，荒草已堵塞黑夜的气管。一支歌已唱旧，一块乡愁已抚摸到冰凉。离天空只有巴掌之远，而依旧无法抵达。踩下去的山峰，不断地反弹上来。

祖祖辈辈都走这条路，从生到死，未曾停下过，与劫难对抗，与诱惑对抗，与命运对抗。堆积起来的脚印，能压弯大山的脊梁；驮运过的日月和星辰，足以填补人间的空白，这条路没有尽头。

长路漫漫，它穿过悬崖恐怖的表情，穿过魔鬼巨大的手掌，穿过神灵慈善的眼睛，穿过历史的腥风血雨，穿过民族的心灵牧歌。它抱着时代的铁蹄，还要穿过未来时空。生命和灵魂不荒芜，它就顺着白，走到黑。

甩不掉的一朵云

马帮走多快，它就走多快；马帮走多远，它就走多远。它是跑到天上的蹄印，来自叫炊烟的那匹相思马，它是阿妈不敢闭起的眼睛，担心儿子在高山和长河间，找不到归路；它是妻子望着远方，梳掉下来的发丝，缠绕而成，里面裹着一个个难眠之夜。

它忽明忽暗，就像阿妈焦急的表情；它若隐若现，就像妻子难言的心事。它不顾雷电在后面追杀，不顾黑夜在前面设卡逮捕，它要与马帮生死相随。用手轻轻地一挤，它里面就淌出最甜蜜的泪水、最幸福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