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秋意

看水，似乎莫过于秋天。秋水清，秋水静，秋水碧蓝如沉玉。

秋晨晨练，我总会经过一座湖，于是，便常常于岸边站立一会儿，望湖明目、洗心。

湖不大，几百平方，近岸是芦苇，再向里就是一片荷荡。中秋时节，一些荷花依旧开着，一些荷花已然凋残，举起的是一枚枚的莲蓬。莲叶如盖，莲蓬与荷花参差错落其间，生成一种别样之美。

最赏心处，莫过于湖心深处。水深，湖面愈加平静，常常是波澜不惊。无风时，苇不摇、荷不荡，湖面平静如熨，明净如镜。蓝天倒影水中，那水也变得一派明蓝，若然空中偶有白云逸过，或者，空中白云片片出现，湖面便也白云悠悠，片云如凝。整个湖面，便就是一幅画，一幅“云天倒影图”。

这个时候，我站立岸边，便也心境如湖：一派明洁，一派宁静，一派安然的美好。

若然，秋风乍起，水面即水波荡漾，一层层的波浪向对岸涌去。浪不大，浅浅地涌着，给人一种浅吟低唱般的感觉。有时候，湖心会蓦然起一阵小旋风，于是，旋风四周便水波荡漾，涟漪层层荡开，波如细鳞，又如觳纹，甚至于不同的层次，会显现出不同的色彩，真是有点五彩缤纷了，感觉好美。

总会有水鸟栖落湖面，水鸟游动，身体后面便拖出一道微细的波浪，开而复合，极似画家笔下浓浓拖出的一笔，有力道亦有一份情感。湖面，有一些枯树枝，树枝杵立，挺耸而倔强，一些鸟儿有时就栖止在这些枯枝上，双爪紧抓或者一脚独立，孑然、傲然，你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八大山人笔下的那幅《孤鸟图》：居危自高，孤独而倔强。“忽如飞鸟栖枯枝”，人生天地间，难免孤独，但孤独中自当不失一份傲气、不失一份骨气。

水面如镜的时候，就会同时看到两只鸟儿：一只在水上，一只在水中。鸟儿也许看到了自己水中的影像，于是，便常常摇头晃脑，或者扭着自己的小脑袋，不停地喙啄自己身体上的羽毛。

此等情状，真个有灵气，也真叫人觉得美。

湖中，有一艘小木船，守湖人常常会摇动竹篙，划起木船，沿湖巡视。靠近荷荡，荷叶摇摇，守湖人虽非采莲人，却还是难免让人想到汉乐府的那首《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一派的宁静与美好，一湖的欢喜与浪漫。

一座湖，也是观者的一座心湖——明人之目，涤人之心，予人欢喜。

那一晚，恰好一轮圆月。

我依旧站立湖岸，观湖。毕竟是秋天了，这个夜晚，水凉、风凉，处处凉。虽是明月之下，对岸的远处，还是黑魆魆一片，但愈近湖心，水面便就愈加明亮。凝目视之，仿佛水面正有凉气阵阵散逸而出。大地宁静，水面宁静，只有近岸的芦苇无风自摇，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像是阵阵的私语。感觉这份寂静，亦是一种沉实的美。

月上中天，一轮大大的月亮，终于挂在了天空。

天真蓝，月真白。迅疾，平静的水面，便也落下了一湖蓝天、一轮明月。湖中的蓝天，是一种略显幽暗的蓝，看上去愈加深沉、愈加厚重；湖中的月，真是静影沉璧，似是镶嵌住了一般，那份明洁和宁静，直是叫人熏熏然。

微风起，湖面顿然波纹如皱，层层荡开，水中的那轮明月也随波摇荡。于是，就想到了姜夔的那两句词：“波心荡，冷月无声。”

姜夔的词，有一份黍离之伤悲，可今晚我没有，面对湖心之月，我只是感受到一份快意，一种美——一种风景之美、一种自然之美。

毕竟，时代不同了。河清海晏，所有的风景都是美的——风景怡人，亦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