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悲苦的爷爷舐犊情深

《边城》里的老船夫，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多少人。无论刮风下雨，守着一条船。

那“渡头为公家所有，故过渡人不必出钱。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时，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有时“却情不过”，老船夫“便把这些钱托人到茶峒去买茶叶和草烟，将茶峒出产的上等草烟，一扎一扎挂在自己腰带边，过渡的谁需要这东西必慷慨奉赠。茶叶则在六月里放进大缸里去，用开水泡好，给过路人随意解渴。”有时，在渡口遇到熟人，常把人请到家里喝酒，有时在城里别人想尝他的酒，他就把酒葫芦递上让人喝个够……

一个既正直善良，又有点固执倔强的老船夫，也得到他人的尊重，他“一到河街上，且一定有许多铺子上商人送他粽子与其他东西，作为对这个忠于职守的划船人一点儿敬意”，他想买肉，人家却不愿接钱，他却宁可到另外一家去买，绝不想占那点儿便宜。卖肉的明白他那种性情，到他称肉时总选最好的一处，且把分量故意加多。

如果，就这样一个老人，守着船，静静地把日子过下去多好。

十五年前，老船夫的独生女儿同一个茶峒军人唱歌相熟后，背着忠厚的父亲发生了暧昧关系。有了小孩后，那军人想约女孩一同向下游逃去。但从逃走的行为上看，一个违背了军人的责任，一个却必得离开孤独的父亲。经过一番考虑后，军人见女孩无远走勇气，自己也不便毁去做军人的名誉，就心想：一同去生既无法聚首，一同去死应当无人可以阻拦，首先服了毒。女的却因为腹中的孩子不忍心，直到生下小孩后，到溪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死去了。留下一老一小在世上。“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给这个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

从此，老船夫在世上便有了这唯一的亲人。

可怜的翠翠出生就没有父母。老船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悲苦。

一晃，翠翠十三岁了。老船夫不论晴雨，必守在船头。

老船夫把所有的爱给了孙女，他不让翠翠坐热石头，惟恐翠翠生坐板疮；他四处奔走，为翠翠的婚事操心；在翠翠忧伤时，为她讲故事、说笑话、唱歌，孙女让他感受到生活的力量。

老船夫自言自语过一句话“每一只船总要有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个窠。”这一生，女儿的死是他最大的痛，看着翠翠，想起那命苦的女儿，乖巧、长睫毛、懂事。

现在，老船夫最大的心愿就是翠翠有个好的归宿，不要重复她母亲的悲剧。

在翠翠遇到二老时，老船夫觉得一切巧了。而当翠翠认识大老，明白大老心意后，老船夫不反对，心里也喜欢这年轻人。在老船夫的心里，大老、二老都是不错的青年，翠翠跟了谁都可以获得爱情，就看翠翠的心意。

后来大老的意外死去，老船夫更为翠翠的归宿着急，他四处奔忙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回到碧溪岨，老船夫用溪水抹身子，觉得疲倦，没去守船。

那天的黄昏，“黄昏时天气十分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已起了云，热风把两山竹篁吹得声音极大，看样子到晚上必落大雨。”

天气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起了云，暴风雨之前的美好。

翠翠一个人守船，看着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心极乱。老船夫回家睡了，其实他没有睡，一个人坐在门限上打草鞋。看似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翠翠不放心爷爷，跑回家，看到爷爷在打草鞋。

“爷爷，你要多少双草鞋，床头上不是还有十四双吗？怎么不好好地躺一躺。”

“老船夫不作声，却站起身来昂头向天空望着，轻轻地说：‘翠翠，今晚上要落大雨响大雷的！回头把我们的船系到岩下去，这雨大哩’。”

翠翠说：“爷爷，我真吓怕！”

“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

夜间一场大雨，老船夫去世了。他终是未能如愿：他不愿翠翠重复母亲的悲剧，翠翠却逃不过和母亲一样的命运；他担心的渡船，被大雨冲毁。

再读《边城》，我感受到的是老船夫悲凉的一生。我以前读不出来，现在或许读懂一点。

雨停了，一定会有新的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