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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环海路上的下和村口停车。在这里,公路沿着湖岸被修成了一段半圆似的弧线。前面的下和湾原本是一个风光旖旎的揽胜之地,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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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六十三

2020年10月13日  浏览量:21   我要评论 (0条评论)

我在环海路上的下和村口停车。在这里,公路沿着湖岸被修成了一段半圆似的弧线。前面的下和湾原本是一个风光旖旎的揽胜之地,柳岸沙堤、湖波掠岸,但我此时却看不到清丽的湖水,沿岸被铁板遮住,隔出一个封闭的施工场面,晓不得又有什么重要的工程正在抢分夺时。我只能从公路边的一个岔口走进笔直的下和村道。走不到几步,便发觉这条村道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从坝子南头的机场路口往北不远连接环海路开始,一直接到坝子北端山脚。幸而坝子不大,但对于一个村,一公里多的长度已不算短。两边都是新盖的房子,却像模像样地在边角和房顶露出了瓦顶,让这些现代建筑摇身一变,成为了富有白族民居特色的青瓦白墙。在以往,我一直对这些钢混的房子充满不屑,但如今我却对这个民族的创新精神有些惊叹。

不知不觉间,村道已至北山脚,却又向东形成一个巨大的“L”字,这里正是新村与老村的交接点,人流、村舍顿时变得更加稠密起来。其中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沿途出现了许多店铺,百货店、理发店、小吃店,甚至还有规模不小的“农家乐”。紧接着一个小集市也出现在了路边,菜摊、肉摊、糕点摊、水果摊、干货摊,还有水产品和冷冻品,以及卖衣裤鞋袜和弹棉花的作坊。但显然我来得不是时候,因为许多摊点还都没开张。可摊贩们却在一边心安理得地玩着手机,看得出他们将有一个后午和半个长夜的生意可做,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也就人挤如潮。而菜摊对面的肉摊却打出“每天一头火烧猪”的招牌,一种店大压人的气势,透视出一种生意兴隆的状况。

我曾说过,在大理,村名和地名往往是互为对称的。有下和村,必定也就有与之对应的上和村。在大理,上与下的方位常常与水的流向有关,洱海以西,水流自西向东,西高东低的地势自然就把西边当作是上方。洱海以东则反之。我打开电子地图,上和村应该是在下和村以东、机场路沿线的山脚。但如今这两个村子,却包围出了一个热闹的工地,随着海东新城建设进程的加快,许多学校、机关和企事业单位迅速入驻,一幢幢高楼在周边拔地而起,这里也就成了与新城建设影响和牵连最大的村子。

当然,这种影响和牵连不仅仅包括征地、拆迁、补偿和农转城,当然也包括噪声、固体垃圾和建筑废料、水体污染等等各种令人无法想象的内容,但同时也会带来一种隐形的实惠,就是会有大量的建筑工人随之涌来。于是村民们迅速拆旧房盖新房,坐收房东之利,或者划地为集,在家门口做起各种买卖。此时正值中午,我踩着这条被大车小车或工程车辆压得有些稀烂的村道一直往东,不过多时,鞋底和裤脚便已沾满泥浆,却看到一批批吃过午饭重新上工的工人,穿着脏兮兮的建筑衣服,戴着或是提着一顶头盔,和我一起踩着泥浆往东走去,慢条斯理或是匆急匆忙的脸上显露出一种琢磨不透的神色。

这让我想起了半年前曾经到过的一个坐落在金沙江沿岸的镇子,因多年前一座投资近百亿的大型电站修建,数以万计的民工从八方涌入,小镇一时间繁盛至极。而今电站建成,沿江两岸成百上千的店摊铺面在一夜之间全部关闭。那个夜晚,我在几位当地朋友的陪伴下沿江走了一通,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可怕的鬼城。在岁月的长河中,七八年时间似乎仅是弹指一瞬,但对于一个镇子或是一个人却不算短暂,我至今无法想象那个镇子在繁盛与落寞之间会有怎样的心绪起伏,而对于有些人(特别是生活在那里的孩子)会有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不知道位居洱海之滨的上和与下和村,是否也会存有那种极度的心理落差?

今年暑假,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开车送妻子到隔得不远的大理护理职业学院考试,可能就在这个新建成不久的学校门口,停车后似乎妻子还未进入考场,他就被四五个售楼的青年男女围住,雪花一样的名片传单让他应接不暇,围在耳边的嘴巴吵嚷得像似一群学舌的雏鸟:搬来海东吧,下关有什么好?老又老、挤又挤,雨季一来,路路道道都是水!老房子又低又矮,功能不全还是其次,一进到里头就变得天黑地暗,看山没有山、看海没有海,冬天还见不到阳光!哪像我们海东山地新城,规划合理、功能齐备、路道笔直、绿化面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以及大理人多地少的特殊环境,把房子和城市一下子逼到了山头上。我在下和村口停留,正对的海东新城工地建设正酣。沿山望去,从南边十几公里外的龙山和满江接连而来的沿湖山岭之上,房屋鳞次栉比,还一直伸延到下和村子北面的各个山头,各种形式的楼盘随着山势的起伏错落排列,强烈的视觉冲击,与正对的古朴苍山形成了明显的反差,由花园别墅、小区、学校、高档酒店、工业园区和行政办公区构建而成的山地新城,如同孩子搭积木一般,短短几年间就在这片窄逼不平的山地上迅速落成。与此同时,铁路、高速公路、机场,在这十多年前还是一片荒郊野岭的海东形成一个快捷的交通网,新型山水城市的感觉一日浓似一日。“今日海东,明日浦东。”这是当年建设者们最响亮的口号。到了今天,地产商们甚至把有几面窗户可以看到洱海,都当成了楼盘的最大卖点。对于打卡上班和下班的工薪阶层,对这一两年来一路高挺的房价,常常只能甩头叹气、望洋兴叹。

但我的叹息似乎还不只这些。有几次前去海东,我搭乘的都是公交车,那些报站的声音,我至今记忆犹新:下庄村口、石房子、下和村、南村、北村、南七场村、金梭岛、波许村、塔村、向阳村……翻开那本厚厚的《海东志》,海东镇还有许多富有田园诗意的村名:上登、江上、石头、龙头、表素、文武、老太箐、白秧箐、大箐、大竹园、水井、磨房、沿桥、玉龙、名庄、文笔……随着海东山地新城建设的不断推进,我渐渐感觉公交车报站时我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村落,而是高楼——那些徒有村庄之名的昔日农村已经完全淹没在了楼房叠嶂的城市之中。很难想象多年之后,当我们在手机或是汽车的导航上输入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地名,最终被带到一个城市街角或是一幢高楼之前,会是怎样的一种惆怅与不安?而在被楼房填满的城市,我们还能否找到昔日的乡愁,以及我们深植于泥土的根?

从泥浆道里折回,在弯折的“L”路口,有一两条村巷可以往西走进老村子。路过本主庙和文昌宫,老村子里的巷道密如蛛网,我左穿右突,接连走过好几条窄巷,却发现老村里的房子大多大门紧锁,村道中鲜有人迹。显然这样的昨日旧居(事实上一点都不陈旧),仅仅因为它的窄小、偏僻、不阔气,以及交通不便和功能不全,甚至不能用于出租赚取高额的利润,就被我们残酷地丢弃在一边,使之成为了真正的“死村”“荒村”或者“空心村”。

走出老村,回到了刚才停车的环海公路。我想至多不过五六年前,这里还真正算得上是荒郊野岭。记得就在村子边缘,曾有一家味道极好的小鱼馆。在一个周末锁在办公室里加班直至后午,几个人头昏脑胀,一齐商定要到海东吃顿鱼,恰好它就在离龙山办公区不远不近的洱海路边,招牌不大、陈设简陋,我们就把它认下了。此后接连几次光顾,这里就成了我们一个较为理想的休闲和聚会场所。每每下午时分,找一个稍稍清闲的时光过来,就把城市的拥堵和喧嚣丢给了对岸的下关,沿途却还可以享受一段游山看水的恬美。在店前宁静的小天井里,捧上一杯清茶,便可对语苍山、面视洱海、坐听风吹浪涌,真是一种难得的陶然之乐。

要紧的是经营小店的夫妻二人本就实诚,一口浓厚的海东腔,很快就与我们交上了朋友。他们的厨艺都很好,手脚又麻利,不大一会,菜就上来了,一大锅洱海鱼,在烹煮时便已散发出清甜的鱼香,饥肠辘辘中早惹出人满嘴的汪洋口水,夹上一口送进嘴里,酸辣相当、细腻可口,实在难言美味。余下的家常小菜,我们似乎也不多吩咐,店主每次都搭配得很好,素炒莲花白、豌豆角、海菜汤、芋头白菜、南瓜腊肉、火腿小炒、番茄韭菜……似乎总能层出不穷。而好几次我也发觉,青白小菜、萝卜小葱之类,也都是从花台里随手拔来,可想其鲜。但每每也都恰到好处,不论人多人少,人一起身,盘中的饭菜早已一扫而光,从不多剩。鱼到辣处,常常还吃得人浑身大汗淋漓,便是一天劳累最好的解脱。

我的确非常怀念这家小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店已经不复存在。从下和湾北缘山头开始,沿路往南全都盖成了参差错落的楼房,换之而成的却是售楼部、建材店、高档饭庄、公司办公楼……记得我曾读过一篇不知是谁写的短文:把桌子放矮,把土气、乡气和苍蝇气放进来,食馆里也才会有客人们无拘无束的山吃海喝、大声喧哗和心安理得。但如今找不到当年经营夫妻店的朋友,对于这样气势宏大的店面,我却早就有些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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