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春天会辜负季节

一直盼望在一个初春的黄昏，有人能陪我去郊外，去数柳条上萌动的新芽，去听漫空中清越的鸟鸣，去呼吸苏醒的泥土芬芳的气息。可行走半生，那个人从未在我的阡陌上出现。

今年的春天姗姗来迟，新冠肺炎疫情的寒气还未散去，封城封路，我已在乡下老家禁闭了一个多月，对春暖花开完全没有感觉。今天晚饭后突然想出去走走，活动一下酸软的肩颈。踽踽独行时，心中那个盼愿又蓦然升起。可铅灰的天幕下横着几个萧瑟的荒村，哪里又有梦寐中的影子？

心一下子无依无求，脚步也变得慵懒了。放眼望去，山的远影笼着一层紫雾，烟树间隐隐露着几座白屋，那窗口就像陌生人的冷眼。近处的田地大多没有耕耘，除了几片泛着新绿与嫩黄的油菜，就是一派枯寂了。本来嘛，冬的脚步并未走远，我还能期待什么呢？

信步走到河畔，讶然于水的澄澈。几痕碧波，盈盈如诉，夕阳的余晖为她的眸子平添了几抹妩媚。岸边的草，黄绿相间，一丛野蔷薇，正舒展婀娜的手臂。更有些急性子的春韭，也披散开婆娑的长发。细细寻觅，两三朵小兰花，躲在草丛间窃窃私语。河塘边有看渔人简陋的屋子，檐前的电线上别致地缀着几粒黑色的音符。音符跳跃着，奏出一串明快的短歌。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碧波，这绿草，这兰花，这可爱的小燕子，都该是来赴春的约定。无需呼喊，无需催促，时间到了，它们就来了。世间万物，都是重信守诺的。

田野并不是一平如展的，这里那里散立着几棵树，同远山、房屋、河流与田垄构成一幅写意的画，再精妙的画家都难以画出这样得体的层次与合理的布局。无论你向哪一棵树走去，它都仿佛是你的恋人，久候在你归来的路口，深情地注视着你，随时准备拥抱你。

一弯新月升起来了，蛾眉轻挑，容光焕发。一刹那，我的心也铅华尽洗，仿若内心晦暗的角落，皆被月光照彻。徜徉在如水的月色中，身心都变得无限轻，无限软。

然而，这样的月夜，多少人无知无觉。那废寝忘食的白衣天使，那殚精竭虑的民族脊梁，他们置身于春天之外，却如逆飞的雪花，每一朵都朝着春天的方向。我们头顶的皎皎新月，身边的徐徐清风，脚下的绵绵厚土，都来自他们的深情厚谊。

返回洁净的水泥路面，看到道旁的两棵松柏，我突然厌倦了它们那身不变的绿装，那没有任何季节属性的苍绿。我宁爱野地里的一株草一朵花一只翩飞的燕子，爱它们不负春天的执着与坚守。

忽然明白，心中萦绕多年的那份情，只是一道错过季节的风景。而我需要的只是与时俱进、不改初心的春天的感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