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将一面与梅花

丰子恺的漫画《看梅云》很有意思，一屋，屋后青竹翠翠，屋前一桌三凳，三人围拢小方桌而坐。女主人端菜出来，围桌小酌，氛围真好。桌子故意留出一边来，那一边梅花开得正好。最妙的是丰子恺的配文：“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这是何等的雅兴，何须桌前人坐满，梅花含香添饭香。

如今，有这份雅兴的人少了。我们所遇见的饭局，大都是人越多越好，不停地添加座位，一个不行再加一个，宽椅不行换小凳。实话实说，吃过这顿饭，相互熟悉的能有几个？更甚者，不在背后捅刀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人多，酒就多，万一喝出个好歹来，一桌人谁都跑不掉，把原来的风雅变成风言风语，甚至是一身膻腥。

我们呼唤小范围、小火炉、小情调、小酌半杯、小谈过往；不喜欢大阵势、大排场、大吃大喝。

我们渴望小聚养心，小聚怡情，临时起意而聚，兴尽而返，只留得一身舒爽、一天明月、一夜好梦。

我至今最难忘的饭局是初中时，我和三五同学在自家小院的泡桐树下喝绿豆粥——绿豆粥能解暑，泡桐花清香扑鼻，我们谈以后的人生规划，说当下的少年情怀。母亲端来刚炖好的鱼汤，掰馍泡汤，一身舒畅。现在想想，脑海里仍留有那天泡桐花的芳香。

也曾记起一位文友从北方来，未打招呼，手里拎着一提咸肉，一身风雪地出现在我家门前，进门后说：“下雪了，我想找你喝点酒。”这话，瞬间让人感动得泪水涟涟。你从北方来，风雪已满袖，何必约佳期，当下就是最好的韶光。

雅兴，从来都不是事先排练好的，全是临场发挥，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事先安排好的雅致不是真雅致，而是费思量；提前谋划好的情趣不是真情趣，而是挖心机。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看似是及时行乐，其实也有一种看淡烟云过往的洒脱。就像丰子恺先生所绘的“留将一面与梅花”，若梅花有知，也会比平时多香个两三天，以示报答。 （摘自《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