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蜡烛的最先认知,我与大多数乡下孩子一样,肯定不是受益于唐代李商隐的那句名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因为那时我们还是懵懂无知穿着开裆裤疯跑的年龄,根本没有条件去“子曰诗云”,也完全不懂什么“起承转合”,但是许多情愫是与生俱来的,从我能够记忆时开始,那摇曳多姿的烛光似乎就在我的脑海中若隐若现,以至于现在只要看到那红红的一对,我的眼就莫名地模糊,我的心就无比地激动。
在乡村,红蜡烛通常只出现在两种特定的场合,首先是除夕酬年时。当时还没有照明的电灯,煤油供应也比较紧张,蜡烛的成本更是一般农家不敢奢侈的用品,所以只要天完全暗了下来,再调皮的孩子也会被父母呵斥着挤进被窝。过年时的情景就迥然不同了,我们不仅可以死皮赖脸地从母亲那里抢些小蜡烛来点灯笼,而且能够看到父亲将两根粗大的红蜡烛插入铁制的烛台,然后毕恭毕敬地供奉到祖先的牌位前。火柴“哧”的一闪,温暖的烛光就将堂轩豁然照得透亮,隆重的祭拜仪式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于是全家老小依次虔诚地跪下,三叩首,两作揖,祝福岁岁平安,祈盼五谷丰登。丰盛的年夜饭过后就是守岁,父亲在这时一般会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时也说些大道理来激励我们好好读书,两个乖顺的弟弟会认真地听着,而我却喜欢出神地望着那烛光在眼前跳跃,那烛油在灯芯四周晃荡,有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一下,透明的烛油倏地流淌下来,并且很快在烛壁四周凝结起来,那样子与屋檐下的冰凌十分形似。在一旁缝补的母亲这时则会拿出剪刀,将灯芯烧得漆黑的上半部分小心翼翼地剪去。问母亲为何这样,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读了物理知识才知道,蜡烛的烛芯是用棉线搓成的,直立在火焰的中心,由于无法烧尽而容易炭化,所以必须不时地用剪刀将残留的烛芯末端剪去。
红蜡烛出现的第二种特定场合是在洞房花烛夜。在我最初的印象中,这种场景一定是在电影中或者戏台上,因为童年最快乐也最难忘的事情,莫过于跟在放映队或者小戏班的后面,获得视觉上的快感和精神上的享受;尤其是每每看到红男绿女手牵绸缎,在鼓乐齐鸣与鞭炮同响中步入洞房的优雅,羡慕之情和妒忌之心几乎是同时油然而生,那红红的帐帘,那红红的盖头,还有那红红的蜡烛,永远定格在童年心灵的底片上。喜欢起哄的伙伴开始躁动起来,他们有的想借烛影一睹新娘姣好的容颜,有的想秉烛台共度良宵美好的时光,我呢,也在心底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能像那风流倜傥的才子牵手端庄娴静的闺秀,在祝贺与道喜声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是夫妻对拜。遗憾的是,等我真正喜结连理的时候,时代已经发生了变迁,红帐帘罕见了,红盖头淘汰了,红蜡烛也被一种形似的灯泡取而代之,好在喜庆的气氛有增无减,好在传统的民俗仍有保留,蜡烛在当代被赋予了更多的感情色彩,例如情侣相约、生日聚会等。
说到生日聚会,不能不提到吹灭蜡烛的习俗。据传这一习俗最早开始于古希腊,当时,人们对月亮女神阿尔特弥斯十分崇拜,每年都要为她举行生日庆典;在祭坛上,供放用面粉和蜂蜜做成的蛋糕,上面还插着很多点亮的蜡烛。他们将蜡烛发出的光亮,比喻成月亮的清辉,以表示对月亮女神特殊的崇拜之情。后来,古希腊人在庆贺自己孩子的生日时,也喜欢在桌子上摆上蛋糕,蛋糕上插入许多点亮的小蜡烛,而且还增加了吹灭蜡烛的内容。他们相信,燃烧着的蜡烛具有某种神奇隐秘的力量,当过生日的人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心愿时,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便可如愿以偿。这一习俗自古流传到现在,并且在许多国家盛行开来,“蜡烛”成了一种共同认知的文化符号。
燃烧着自己,照亮着别人。红蜡烛在乡间生生不息,红蜡烛在城市代代相传,红蜡烛在我心里,坚守着最初的诺言,跃动着精神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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