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厨房

下雨的周末，我刚把搭配好的食材放上灶台准备炒菜，音乐戛然而止——停电了！

爱人和孩子立刻伸头进厨房：“出去吃饭？”

“没事，菜已经配好，用煤气灶炒炒就行了。”我笑着伸手扭开煤气开关，一圈蓝色火苗直窜出来舔着炒锅锅底，锅内两颗水珠立即蒸发殆尽。往锅里倒点油，我习惯性摸油烟机开关——噢，停电了！

油锅已热，油烟升腾起来，赶紧把配好的菜倒下锅，噼里啪啦的油爆声和热气立刻扑面而来，我咳嗽两声下意识去开窗，才惊觉开放式厨房压根儿没留窗户。一扭头，父女俩正循着油烟味站在厨房门口瞅着我呢。

“赶紧把房门关上，把阳台窗户全打开。”悲哀地发现，在城市生活惯了，突如其来的一点点油烟竟让我们手足无措起来。

两人把能开的窗户全打开了，又来厨房瞧着手忙脚乱的我笑。我突然记起儿时舅舅家的厨房，舅舅家那个没有油烟机和自来水，却满溢着温暖与爱的厨房。

舅舅家离我家不远，在我上下学必经之路旁。厨房是人字头瓦房，里面有一个老土灶，一口大水缸，外加桌子等一堆杂物。老土灶依缸而建，缸里永远是清透的大半缸清水。水缸上方是一面四开的大窗户。常常中午放学，我一溜烟往家跑，厨房窗口烟雾缭绕，浓烟混杂着菜香直窜入我的鼻子，一顿足的间隙，舅舅已经叫我：“你妈没下班吧？过来吃饭！”口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立刻掉头飞奔过去。

没有电灯的厨房并不昏暗，可能是门窗相对而开的缘故，记忆中总是非常明亮透光，舅舅站在热气喧腾的灶台前飞快地挥舞锅铲，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盘韭菜炒鸡蛋或是紫菜炒豆干，偶尔出现的一大碗红烧肉总是让我食欲大开，不费事儿就扒拉完一大碗饭。等我吃得半饱，舅舅已刷完锅并在锅里捂上饭后刷碗喂猪的水，又扭头向窗外匆匆而过、刚下班的我的母亲唤道：“跑什么跑？娃都吃饱了，你还回去做啥？过来一起吃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父亲常年在外，我和母亲，特别是我，在那间没有油烟机、没有电饭煲、没有煤气灶的厨房蹭了多少饭啊！

后来离开家乡读书，去舅舅家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入伍那年舅舅确诊食道癌，待我第一次探亲回家他已经过世一年多了。那年冬天寒风凛冽，我缩着头从舅舅家厨房窗下走过，刚刚参加工作的表哥在厨房，我一露头表哥便大叫：“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过来吃饭！”语气表情与舅舅一模一样！

我立刻飞奔而去！

还是那间厨房，因为冬日风大表哥赶紧关了窗户：“去烧火吧，暖和暖和！”我去灶间看火，表哥往锅里倒油、放葱姜青椒，没两分钟便满室烟雾——我烧火技术不行，火不旺光从灶口出烟；表哥炒菜技术也不行，菜一下锅热气就蒙了他的近视眼镜，两人一阵咳嗽都夺门而逃…… 舅妈几步跑来，一边开窗一边笑骂：“小炮仔子，窗也不开，眼镜花了就抓瞎吧……”我俩挨着骂，在院子里没心没肺地大笑，恍如少年时光，那样纯净温情、无忧无虑。笑声埋没了失去亲人的哀伤、埋没了我俩前途未卜的迷惘，脆生生、热腾腾地填满了空旷的院子和那个冰冷冰冷的冬天！

思绪回转，菜已经炒好了。我把菜端出厨房递给父女俩转身拿碗盛饭——电饭煲里米是米、水是水！噢，我忘了停电时电饭煲也会罢工！

父女俩大笑，忙着拿筷子搬椅子安慰我：“菜很好吃，吃菜就饱啦！妈妈辛苦啦！”

我哑然失笑，被他俩扯着坐下吃菜喝汤——只要有家人、有爱，停电的厨房也会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