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如痴如醉地捧读《水浒传》,对其中一个人物的形象描写记忆尤为深刻:“浑身雪练也似一身白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里行似一根白条,更兼一身好武艺。因此人起他一个异名,唤做浪里白条张顺。”当时对这位排名第30的梁山好汉很是佩服,更对那贴切生动的“白条”比喻,有着难以名状的亲近之感。
看官注意了,此“白条”非纸“白条”,《毛诗笺》里名之为“白鲦”,《尔雅·翼》中称其为“肉条”;而在江南水乡,其叫法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有因其青背白腹的外形而喻义为“苍条”,有因其刚烈勇猛的性情而引义为“皇姑”(或“皇姑子”)。我及我的父老乡亲则更喜欢从食用主义的角度出发,采用谐音双关的修辞手法,直接把它定名为“餐条”,这似乎既避免了附庸风雅之嫌,又真切得到了大快朵颐之实。
餐条是种杂食性的鱼儿,也是种群居性的动物,它们喜欢成群结队游弋于江河沟汊之中,天生就是善于表现、性格张扬的角色;尤其是在夏秋时节,多数活跃于水层的中上部。觅食时,游速极快,仿佛离弦之箭;悠闲时,姿态优雅,宛若凌波仙子。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所描摹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常常引发我的猜想:这鱼是否就是餐条呢?——石潭很小,鱼达百许,且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不是餐条又是何鱼?
能够留给人以猜想的空间,这种感受本身就是美的;不过猜想多为空穴来风,而要实实在在地钓到餐条,倒也绝非一件易事。因为餐条比较贪婪,下嘴又快,在常规的野钓时,你的酒窝还没打下去多久,它们就蜂拥而至;你的鱼钩还没完全沉入水底,蚯蚓就被抢掉了大半截。同时,餐条性情刚烈,动作敏捷,即使偶尔钓上了一两条,它们在被拉出水面的时候,就开始活蹦乱跳,拼命挣扎,还没等你收杆取钩,它们早就“咕咚”一声回到了水里,空留下明晃晃的钓钩和湿漉漉的遗憾。此刻千万不可过于纠结,否则一天野钓的愉悦享受,就会被餐条三番两次的折腾而弄得懊恼至极。
尽管垂钓餐条很难尽情尽兴,但是只要钓法得当,那种手到擒来的快感又是无与伦比的。这种钓法,我通常称之为“刷”,并且这“刷”非常讲究技巧:首先要针对餐条喜欢活动于水层中上部的特性,选择的鱼浮要大,鱼钩要轻;其次,钓线要细,钓竿富有弹性,能随心所欲将钓钩甩到自己所想的位置;更重要的是,诱饵要能浮于水面,麦麸、米糠、油菜饼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钓饵的选择也得注意,常规的蚯蚓腥味甚浓,餐条虽然喜食,可穿起来麻烦,结果常常是蚯蚓用掉了不少,鱼儿却没钓上几条;半干半湿的面团比较适用,用手掐下一点点,往钩上随便一搓,就可及时地将钓线“刷”出去;煮好的饭粒、面包的残渣等等也可应急,餐条对这些食物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
“刷”餐条的动作既要眼疾手快,还要精准到位,当那透明纤细的钓线划着优美的半弧,落到泛着涟漪的水面之上时,那钩立即便会被斜斜地叼了去,浮子也会被拖得远远的。瞅准时机用力一拉,好家伙,银光一闪,筷子长的餐条终于上钩了,你能细腻地感受到它的力气,它的倔强,它的不甘。千万要记住,此刻还不是优哉游哉欣赏把玩的时候,你得赶紧将钓线用力往回一拽,第一时间将其甩至比较安全的位置,因此脚下所站的钓位也不可小觑,最好选择身边或身后都没有水的地方,这样即使餐条从鱼钩上挣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也不影响自己的战果丰硕。
由于餐条是典型的野杂鱼,加之生性好动的缘故,因而肉质是极其鲜嫩的。烹饪餐条最常规的做法就是先煎后煮——煎要煎到两边微焦,煮要煮到鱼汤渐干,然后放入切好的新鲜辣椒调味,那种肉的焦与嫩,那种汤的鲜与香,绝对称得上原汁原味的乡间极品。如果餐条钓得多了,一般情况是将其进行腌渍,待晒干之后,无论是饭锅清蒸还是辣酱红焖,都会刺激得人的味蕾像花儿一样全部打开——还有什么比自己劳动所得还值得咋舌回味与情牵梦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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