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钱瑗

钱锺书先生一家三口是铁三角。说钱家，缺不得闺女钱瑗。杨绛先生写的《我们仨》，吴学昭写的《听杨绛谈往事》，都有不少篇什写钱瑗。

钱瑗，1937年5月19日生于牛津，父母行将结束英伦留学之际。小胖女圆头圆脑惹人爱，顺呼“圆圆”。上学小名化学名，顺成“钱瑗”。独生女儿的名字也随便，父母的心思花在学问上。钱瑗从小就乖。襁褓里静睡不吵父母读书。三、四岁会跳会闹，见父母读书，自己也找一本书东画西画一声不响。做了教授，还是同父母静静读书。一次周日黄永玉去钱家，“三人各占一个角落埋头看书，这样的家我头一次见识。”钱瑗从小身体就不好。初中和高中都休学一年多，父母抵家教，如期参加升学考试，均高分录取。1955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俄语系。1959年留校执教。俄语教得出色，改教英语也拔尖。1979年到1981年，通过资格考试，公派英国兰开斯脱大学进修两年。1990年因教绩卓著，到英国纽卡塞大学访学半年。是博导，是系的副主任，是两个全国高校英语专业委员会委员，是北师大中英合作项目的中方负责人，是英国杂志《英语与文学》的中国编委。去世七年后，一位学生在《香港文学》刊出《纪念钱瑗专辑》，一位学生捐100万港元在北师大建立“钱瑗教育基金”。一年后，三联书店在香港专辑基础上，出纪念文集《我们的钱瑗》。杨绛先生作序。同学、同事、学生、师友回忆钱瑗，公认她是好学者、好老师、好朋友、好师姐、好学生。

钱瑗有两次婚姻，没有自己的孩子。1967年12月31日，与一同留校任教的同届同学王德一登记结婚。钱杨二先生也喜欢。钱先生赠号“得一”。杨先生的文章称“得一”。各方面都应该幸福美满。1970年清查“516”，德一被冤被逼自杀，结婚才两年半。1974年5月4日与高知家庭的杨伟成登记结婚。对方有子女，儿子18岁。钱瑗37岁，继子继女视若己出，尊爱婆婆如父母。每次周末回家，都要大包小裹，带回好吃的东西。转乘几次公交车，走得满脸通红进家，额上冒汗，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来晚了！”北师大课堂也设回家，自执教鞭，教兄妹读书。直到哥哥到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留学，妹妹考入北师大。钱瑗遗体告别会，杨伟成的子女及孙辈，与王德一的兄、嫂、侄女都站在家属行列里。两个家庭，在一起，共同缅怀贤淑的妻子、慈爱的妈妈、走得过早的奶奶外婆和仁厚的弟媳、没有见过面的婶婶。钱瑗说过：“人其实很了不起，天堂就在人的心里。”

杨绛先生在《我们仨》里说：“我们仨，却不止三人。每个人摇身一变，可变成好几个人。”钱锺书就说杨绛是“妻子，情人，朋友。” 钱瑗呢，杨绛说：“会照顾我，像姐姐；会陪我，像妹妹；会管我，像妈妈。”钱瑗说：“我和爸爸最‘哥们’，我们是妈妈的两个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一旦读书做学问，爸爸又是她俩的老师。“我们仨”，一个人成几个人，三个人成一个人。谁都没想到，六十岁不足两个月的钱瑗，最后成了一棵树。1997年3月4日，住院将近一年的钱瑗，不治辞世。8日火化，生前即有言不留骨灰。北师大外语系师生舍不得她，将骨灰带回校园，埋在她每天上课必走过的一棵雪松树下。后称“敬师松”。这一切，父母都没参与。钱先生是不能。重恙未愈，卧床不起。一直照顾两个病人的杨先生则是不忍。不忍“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年零九个月后，钱先生也随钱瑗而去，剩杨先生一人，写《我们仨》。

《我们仨》，2003年7月问世，到9月便印刷7次，21万5千册。到2017年1月，印刷56次，318万4千册。想成为钱家，很难。越来越多的人，在学。应当告诉世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钱锺书、杨绛、钱瑗，有千百万阅读者的日积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