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敏：倾情白族古法扎染　用心守护传统文化

回归

寻找初心

沐浴着初春的朝阳，百年白族传统四合院里鲜花吐艳，晾晒的一块块扎染布随风飘扬，展示的扎染作品美轮美奂，白族老奶奶围坐着飞针走线，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清香，还有天空般澄澈自然的那一抹蓝……在太爷爷张立志举人院里，蓝续的各项工作蓬勃进行，院里的一草一木到染布挂置饰品摆放，都体现着张翰敏的用心。

扎染是中国一种古老的纺染工艺，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人们称其为“没有针线的刺绣”、“不经编织的彩棉”。周城是白族扎染之乡，周城白族扎染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今年34岁的张翰敏从小生长在周城，因为读书和工作，她很早就离开了家乡。2007年大学毕业后，张翰敏成为了一名历史老师，后来又在一个国际慈善机构从事社区发展工作。2013年，她回到家乡创立了大理蓝续绿色文化发展中心，开展手工扎染体验活动、手工织布、蓝续作品销售，为了留住明清时期传承下来的古法扎染技艺，也为了让更多的人通过扎染认识大理、感悟自然。

“我觉得，扎染不仅仅是一门手艺，不仅仅是一块布，它更是村里人的一种生活方式，承载的是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张翰敏外表娇小柔弱，但言谈举止却透着干练和智慧。在她的记忆中，儿时的周城是蓝色的，美得纯粹，路旁晾晒着蓝色扎染布，淡淡的板蓝根清香在空气中流动……但后来几次回家张翰敏发现，不知不觉中，板蓝根飘香的蓝色周城在慢慢消逝，做手工布的老人也相继离开。“家里的存货几年了色彩都不会变，可现在的人都喜欢机器做的东西，便宜、花色多，村里没人做这些了。”奶奶担忧的话一直记在张翰敏的心里。民间传统手艺后继乏人，做扎染的基本都是村里的老人……

家乡一点一滴的变化，积累在张翰敏的内心，对她触动很大，亲历着原来族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慢慢消逝的阵痛，于是回周城的头一年，张翰敏便找到村里的老人聊天，聊周城，聊扎染，了解手艺，整理图案……对白族传统扎染越了解，张翰敏心里越自豪，也越焦急。“我要为白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延续做点什么。”这个念头在张翰敏心中萌生，而且日益强烈，她觉得这是一件等不得的事。终于，2013年她决定返乡创业。

兜兜转转这些年，张翰敏不断寻找自我。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忽然想通了，其实自己一直在寻找一种生活方式、心底的一份美好和宁静,而不只是一份工作。于是，张翰敏和老公卖了北京的房子辞了工作回到家乡，在这座祖传的百年四合院里扎根下来，希望和村里的老手艺人和伙伴们重新获取和总结古村落的智慧，携手找回遗失的美好。

“从原点出发，又回到原点。正如扎染用料的靛蓝，在激烈的生命之后，最终安静并积淀，更长一些时间后，它们又将重新苏醒，释放醉人蓝。”张翰敏说，生命再激烈，终归还是需要一段宁静和积淀的时光。一切都需要回归，都将回到最本质的状态。

情结

追忆传统

“每个周城人都有浓厚的扎染情结。扎染一直是周城白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蓝白色一直也是周城白族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色彩。”张翰敏认为，色彩是情感、意志和美感的表达，也是文化传递的符号。在大理，除了天空蓝、洱海蓝，还有一种蓝，它流动在白族人的血液中，它便是“扎染蓝”，是勤劳、质朴、纯洁、善良等美好品格和情趣的象征。

“在每一个周城人的生活中，扎染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它绝对不仅仅是一块布，更是一种生活，一种融入在生命中的信仰。”张翰敏说，在周城，孩子百天，外婆要送一块扎染布给外孙；结婚时，母亲也会赠送儿女扎染布，以表爱意；老人珍藏的物件里，一定会有一件扎染；白族的服饰上、家具饰品里，一定有扎染……扎染的每一幅图案，蕴含着人们对人生的一种向往和希望。“蓝续做的事情，不只是设计制作精美的扎染，更重要的是呈现白族通过扎染传递的人与自然的关系。”

“做古法扎染是一件极需耐心和细心的工作，制作过程是一件急不得、马虎不得的事。现在许多人在一路寻求效益和便利，觉得这是一种‘负面的价值’。”然而，在张翰敏看来，“这种耗时却是在弥补这个时代最可贵的精神和情感的缺失，扎染一针一线而成，制作的过程伴着温度，爱也在蓝白色出现的一刻凝固和永恒。”

“随着扎扣的解开，那一刻谜底才揭晓，一块简单的白布被赋予了生命。一块白布的命运，像未知又充满奇迹的人生，很有趣，很有意味。”扎染图案细腻，古朴雅致，针脚松紧细密的毫厘之差，浸泡蒸煮染色的温度时间点滴之别，都会让扎染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与晕纹，透着回归自然的拙趣。在张翰敏看来，这正是扎染的独特魅力、传统手工作品的价值体现。

坚守

传承创新

春天种下的板蓝，汲取着清澈的溪水，生机勃发；夏天染苏木时，院里的紫薇开得正好；秋天早起收割板蓝，制作靛蓝；冬日暖阳下，一丝不苟地设计、制板、扎花、浸染……依着大自然的脚步，张翰敏在蓝续的生活和工作重复而繁琐，忙碌而充实。在别人看来枯燥的生活，对她来说却有不同的收获和感悟。

“靛蓝是我们和村里有经验的93岁的老爷爷一起完成的。陈年木桶、冬季的石灰、板蓝浸泡好，贴好染布缸神甲马，每个环节都大有讲究。”说起打靛蓝，张翰敏显得兴奋而庄重，“爷爷深谙水与染料结合所需的力道，凭借巧劲一来一回。或许正如与人交流，不一定强硬，却往往会呈现更好的沟通。”因为和老爷爷打靛有了一些感悟，让张翰敏在蓝续开始的时候那么难还是坚持了下来。

“在蓝续我们使用植物染料为布匹着色，雅致的蓝色就是由板蓝根提取液染成，我们已经可以染出10多种蓝色。不同的季节，我们也可以用核桃皮、艾草、紫茎泽兰等作着色原料。每一件作品都是纯手工、古法而制，每一件的图案和颜色都不同。”如今说起扎染，张翰敏娓娓道来，俨然是行家里手。扎染作品之美带有随机性和独特性，一针一线一浸一染中，形成深浅不一、不同纹样的艺术效果。

“周城古法扎染的图案有2000多种，每个图案都很精美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位巴塞罗那的设计师看了一些图案后说，这些图案到国际上比赛，都可以拿大奖。”张翰敏说，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古老民族艺术的珍贵性、独特性认识不够。古法扎染艺术来源于生活，“马齿花”针法记录了马帮活跃时期的印记，“蝴蝶”图案则体现了周城人纪念本主化身为蝶的信仰，周城扎染处处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密切联系。为更好地学习古法扎染，张翰敏先后拜村里85岁的杨翠先老人和６９岁的倪树义老人为师，学习扎染历史、制作等知识，收集整理了200多种传统图案及背后的故事，今年准备恢复制作50多种。

张翰敏还从奶奶手里接过手工布作坊，把村里为数不多的会织布的老人组织起来，一起学习和制作手工布，将织布和扎染新生计划结合起来，将布艺的美展现在生活中。她说：“我不能让奶奶的手工布手艺在自己这代消失，要延续手工布的生命力。”看到手工布作坊里编织出了扎染白布和用作白族服饰头巾及腰带的美丽手工布，张翰敏93岁的奶奶欣慰地笑了。

“文化的魅力在于感染人而非盈利品。不能只是卖一块布，而是要传递一种文化，让人了解它的珍贵，让顾客也成为文化的传播者。”张翰敏希望顾客通过亲自制作扎染、聆听老手艺人分享的精彩故事，从而感受和传播白族的传统文化。诚信、质朴的经营理念，为蓝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和口碑，逐渐打开了市场，高端定制精品和深度体验颇受有文化情怀的顾客的青睐，许多一线城市和海外的顾客纷纷慕名而来。从一开始只有4名员工、两年没有收入，到目前团队有30多人，蓝续逐渐发展起来，旺季每天有100多位顾客，平常每天平均接待30多人。

“完美的靛蓝，都要等待一年的光阴。有一颗淡泊宁静的心，才能做出好的扎染作品。”古法扎染从织布开始，无论扎花还是浸染，均需手工，工序繁琐，工艺复杂。一张白布至少要经过设计、制版、印刷、扎花、沉染、漂洗、晾晒、拆线才能做成一件合格的扎染成品，有的还需要蒸煮、脱浆、熨烫。一步步，一针针，张翰敏和她的工人们都在完全遵循着老辈的教导，用时间去沉淀那片蓝。

从创业之初由于经验不足，花几万元钱错买了不能做染料的板蓝根，到后来去贵州、台湾、日本等地考察学习，通过不断地学习、实践，张翰敏和她的蓝续在慢慢成长。现在她租了2亩荒地种植板蓝根，团队已经实现了植物染料的自给自足。经过不断创新开发，蓝续作品逐渐多元丰富，目前有衣物、围巾、包、饰品等10多种、20多个系列。2016年，蓝续的作品在大理州工艺美术品创意设计大赛和州市“大理好礼”特色旅游商品创意开发大赛中分获银奖。

感恩

守护梦想

如今，张翰敏和她的蓝续已小有名气，人们谈论起她“放弃大城市返乡创业、传承手艺”，从当初的怀疑、不理解，到现在更多的是钦佩和赞许，但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今年，张翰敏作为市政协委员出席了市政协会，她觉得内心更多了一份责任和担当。

“曾经经历的寂寞时光，既是对心性的磨炼，也是一笔难得的人生财富。走到现在，我很感恩遇到的很多人和很多事。”张翰敏说，现在蓝续的成绩归功于团队的努力还有家人的支持。大家为了同一个梦想，齐心协力，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成为传统扎染工艺的转译者、传播者、守护者和践行者。

“每每做扎染，我都会有莫名的感动，感动扎染让我们了解自己，让我们体验到温度和爱，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回归到初心。”张翰敏说，成立蓝续，是希望与居民携手，通过市场和公益的连接，传承、发展和创新民族绿色文化，探索文化传承和发展之路。通过白族古法扎染新生计划、白族手工织布和社区学堂项目的开展，让她欣慰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村民和大理本地人来到蓝续，接触、了解周城扎染，也被白族民族文化、扎染的魅力所吸引。

张翰敏在老年协会开办的公益社区学堂每周周六、周日开放，里面有丰富的儿童读物，每月还定期举办多种活动和讲座。“我计划用每年收入的5%投入学堂，让钱取之有道、用之所值。”张翰敏希望，社区学堂通过与村民共同设计和开发的扎染比赛等各项活动和课程，使村民和外来伙伴共同学习和参与，通过与白族古老民俗、艺术文化等接触，探知白族传统的绿色文化生产和生活智慧。“以前很爱打麻将的员工小美，来蓝续后不知不觉迷上了读书,让家人都很惊喜和感叹。”张翰敏自豪地说，良好的工作和文化氛围也影响了蓝续的很多员工，大家慢慢学会放下急功近利，拾起曾经丢失的本真，团队的凝聚力在不断增强。

“目前我每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忙碌但内心很舒适。之前在做其他工作的时候，我总想着要不要换工作，然而自从做蓝续之后，我从没有这样想。”三年多来，张翰敏一步步从守护“扎染蓝”开始梦想，笃定地前行，内心世界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广阔。她还搭建了实体店和网络平台，为了能让扎染在无边界分享和互动中产生更大的生命力。

“最重要的是继续保持初心，踏实学艺，专心研究古法扎染，继续守护白族传统文化可持续前行。”对于未来，张翰敏有很多的规划和期待，也有清醒的坚持，“我觉得手艺是手艺人一辈子的事。每一门手艺都需要坚守、耐心与时间，专注、技艺和对完美的追求，只有不断突破，精益求精。”为了守护心中的梦想、心中的信仰，世界再嘈杂，她的内心也是安静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