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彝山深处的年味

大寒节气过后，天气开始悄悄转暖。春节的气息已扑面而来，空气中的一切都好像在酝酿着节日的气氛———拥挤的车站、思归的游子、热闹的集市、琳琅的年货及期盼的眼神……

这样的时候，我就又忍不住怀念起童年时的年味来。人真的就这么奇怪，简单的时候向往复杂，复杂了又忍不住想要逃离，就连过一个年，十年前和十年后，那都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度过的，我的老家在彝山深处，当时的物质贫乏可想而知。对于我们这些山娃子而言，那是一个嚼草根都特别香甜的年代。

每到入秋时节，我们就巴不得山上的树叶尽快变红，秋山像火一样灿烂过后，年关就近了。不管家中如何困难，除夕这一天，都要宰一只鸡，以显示这个节日的隆重。如果年成好一点，食物会更加丰富，糖果也会备得更多一些。那时，我们脑海中的“盛宴”，也就莫过于此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念五年级时，一个同学非常认真地向我表达过他的梦想，他满眼憧憬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天天过年！当时我也深有同感。

每年的尽头街———也就是年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央求大人带我们去，尽管来回要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街上人山人海，有时挤得连脚都不落地。满街的花花绿绿，男孩子最先想要的东西就是爆竹，因为爆竹的威力和花式，在过年几天的时间里，最能给男孩子带来自豪感。爆竹买回来了，要在朗朗的太阳底下晒一晒，这样它才会响得脆亮有力。爆竹在太阳底下晒着，我们忍不住要摸一摸，真像宝贝一样。

年前许多天，很多家庭都用自家种的麦子捂好麦芽，临近除夕时便把它熬成麦芽糖。在我的记忆中，麦芽糖也是过年时的一大特色食品。那时经济条件很差，在街上购买糖果只是象征性的。麦芽糖很实惠，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满足孩子们的馋嘴，在那样的年月里，只要有香甜的东西作为零食，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年夜饭过后，孩子们打着饱嗝，用手抹一抹嘴上的油（这可是一年都难得有几次的），带着非常满足快乐的神情到村中的某一地点集中，而后由大一点的孩子指挥着，浩浩荡荡地去进行一项重要的活动———讨柴。队伍每到一户人家门口，都会用彝族话大声齐喊———给柴来，给柴来……那声音喜气而有活力，久久在彝寨里回旋。主人家会愉快地将家中不便烧的粗大的柴块交给孩子，有甚者就连破了的猪槽也让孩子们抬走。接受任务的孩子将讨来的柴抬到宽阔的场子上。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场子上已经堆了如同小山一般的柴垛。

大年初一早上，孩子们都会早起，燃放过迎新的爆竹后，便急忙跑到场子上要去点燃火堆。村里的人们都认为，谁家的孩子要是第一个到达场子点燃火堆，那么他家这一年都会有好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有些贪睡，整个童年时期，大年初一早上到村中的场子时，火堆早已经熊熊燃烧了。这多少会让我有些怅然，但孩子毕竟是孩子，玩乐一开始，很快就忘了心中的不快。

彝族是一个崇拜火的民族，除夕下午孩子们挨家挨户讨柴，然后在初一早上燃起熊熊大火，其实是寄寓了“众人拾柴火焰高”之意，更表达了世世代代的山民们希望生活一年比一年更红火的心愿。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我那在大山深处的老家，也已经处处呈现出现代化的景象。又到了年底，春节的喜气已扑面而来，大街小巷、村村落落都在酝酿着一个喜气的节日。只是，我童年时麦芽糖的滋味，还有那些讨柴时纯真而喜气的声音，都已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