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与翻之间

前段时间去一家书店里买书，老板顺手赠送我一本日历，就在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接受还是婉拒时，他笑眯眯地告诉我，说是这上面有不少充满人生智慧的语句，如若认真拜读会大有裨益。于是我真诚地跟他道了谢，从老板手中接过那本台式日历。

回到家里，我把那本台式日历连同购买的书一并放在了宽大的写字台上，心中不禁感慨自己有多久没有手撕日历了呢？犹记小时候，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喜欢置办一本小小的台式日历。初相识时，端见它方方正正、脊背挺直、厚厚叠叠。它通常的模样便是木质底座稳稳托着一叠素白卡纸，边缘烫着细窄的金纹，像是给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镶了道温柔的金边。它把一年的光阴全部压缩在了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每一页上的阿拉伯数字代表着人间一日。一页紧挨着一页，翻过去的是旧时光，透着淡淡的温润，接踵而至的崭新未来正在默默地等待着主人亲自描绘。

那时候的母亲平日里既要忙着教书育人，又要操持家务，这本小小的日历成了她的好帮手。母亲会用改试卷的红笔把日历上重要的日子圈起来，譬如说双方父母的生日、学校里的值勤日，还有一些喜庆热闹的婚宴等事宜。她会习惯性的往前翻几页，似乎要与未来的惊喜早些相遇，同时也会翻看过去的日子，里面记录着只有母亲才能看得懂的家庭开支，没有文字，只有简简单单的数字加减，想必也只有她手持揭晓账簿密码的“钥匙”。

可单纯的小孩子喜欢捣乱，对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无感，总喜欢无所事事地把桌面上的日历翻来覆去的玩，临走还常常忘了“归位，”于是母亲便要求我在每个起床的清晨，亲手撕下远行的昨日，直接与今日照面。只听“嗤啦”一声，那张薄薄的纸很精准地沿着预设的齿孔应声响起，随着响声的戛然而止，即刻宣告昨日已然归档，今日正如火如荼的拉开了帷幕。但凡每次撕下一张，也意味着哪怕是被红笔圈定的重要日子但已经悄然溜走，留给当事人的只能是回忆。日子在撕来撕去中伴随着我的渐渐长大，从年初伊始的踌躇满志，到年尾将尽的薄薄几页，心中便不由得生出“逝者如斯夫”的感悟。后来，到了年少时，我喜欢在日历的背面写下或美好或忧伤的心事，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情感留痕。上了初中后，我感觉日历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里面不光记载着几月几号星期几。而且还标注了传统的节气、节日以及一小段箴言、一首小诗、一幅小画，让人看了甚觉愉悦，并且我还时不时地把它抄在了我的课外摘抄好词好句笔记本里，期望写小作文时能够派上用场。这时，我与母亲不约而同的选择不再用手决绝地撕掉日历，而是把昨天温柔地翻到了左边，静待翌日来临。每当一年正式宣告落下帷幕，翻去最后一页，犹如合上一本厚厚的生活巨著。

打开这本台式日历，以前执笔留痕的仪式感在脑海中再次唤醒，不久后我到野外踏青，一个灵感在脑子里刚打了一个激灵，于是我便从包里掏出笔与手撕的日历便笺记录下来，回到家中打开电脑，在这张纸的提示下文字如雨后春笋，扬扬洒洒写了出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在当天日历上记录了如下文字：今天，我家的小宝掉了一颗牙齿，我和它一起把这颗牙齿抛到了房顶上，他问我为啥要把它用力送上房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告诉他，小时候自己换牙时妈妈也是如此操作。小家伙摸了摸那个缺失的豁口，裂开嘴笑了，我戏谑他是“豁巴齿，”他慌忙地捂住了嘴巴，跟当年的我也是如出一辙，于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感染了，喜笑颜开成月牙状。

日历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书桌一角，默然地书写着光阴的重量与流逝的痕迹。它是时间的沙漏、是日子的碑林，无声胜有声地提醒着这个世间的过客：每一个看似相同的“今日”，都在你指尖翻动或撕下的瞬间成为了独一无二、永不回头的“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