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尼堆（外二章）

石头有多种活法，打破暴君的头颅，那叫匡扶正义；绊倒善良的赶路人，那叫小鬼作祟；填在坑里任人践踏，那叫俯首甘为孺子牛；成碑竖立在坟头，那叫为死去的人活着；沉迷于粪池，那叫洗不净的贱骨头；与浑水一路狂奔，那叫助纣为虐；放下尘俗嵌入寺庙的墙体，那叫修行皈依。石头的活法，直接关系到天地的行走姿态，以及世道人心的变迁。

高原的石头，心态超然，它们顺着阳光的骨头，不曾停歇地往上行走。风和黑夜，拦不住它们的脚步。它们要到神的手掌，练习飞翔，然后远离世间的生死轮回之大苦。它们不怕小苦，背负着沉甸甸的经文，背负着神圣的佛陀和菩萨，抵达渡口，抵达山顶，抵达泪水般干净的雪域藏地。它们抹去各自的俗名，统称玛尼堆。

古道是石头行走的轨迹，绕过地府，绕过沧桑岁月。决定脱胎换骨的石头，名利穿心，它们也不会感到丝毫的疼或痒。经幡飘扬，众神开路，玛尼堆高过天空，灵魂高过肉身。石头纷纷飞往天国。

酥油灯

一盏，两盏，三盏，几十盏，上百盏。狂风安静下来，岁月安静下来，灵魂安静下来。神端坐在火光中，把黑夜一层一层地剥开。眼睛亮起来，骨头亮起来，高原亮起来。

两盏，三盏，几十盏，上百盏，上千盏。惊恐化成灰烬，噩梦化成灰烬，死亡化成灰烬。善念在苦海引渡生命，消除血腥与仇怨。草木托着春天，冰块托着火焰，尖刀托着佛像。

三盏，几十盏，上百盏，上千盏，上万盏。石头长出翅膀，群山长出翅膀，大地长出翅膀。道路从脚下到头顶，给修行者馈赠飞翔。昼夜无界线，四季无界线，人神无界线。

上万盏，上千盏，上百盏，几十盏，三盏，两盏，一盏。在信仰的殿堂，不分多与少。点燃，守护，陪伴，终点成为起点。

绿度母

绿，草木的魂，慈悲的真身，走出观世音菩萨的右眼，来到人间。一滴圣洁的泪，制服魔鬼的猖狂，度众生脱离罪业之苦海。狮难、象难、火难、蛇难、水难、牢狱难、贼难、非人难，在心咒中消散，高原在蓝莲花上安身立命。

绿，生命的歌，撕掉至尊的面具，将仙骨插入人间疾苦，找到悲与伤的根源。拔出万物心中的疑、欲、贪、嫉、恨、谬论、虚妄、傲慢。压倒的欢乐和时光，又从血肉里长出来，更灿烂，更蓬勃。六根得以净化，邪恶在道场中无处隐身。

春水漫过寒冬的头顶，不同寻常的绿，在大地上舞动，婀娜多姿，群鸟振翅欢呼。谁在耳边轻语：这是绿度母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