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鸟鸣是春天最为动听的音符,那么蛙声就是夏天最为悦耳的乐章;尤其是夜幕徐徐拉开,蛙鸣此起彼伏,随后响成一片,融为一体,如雨繁密,如浪激越,如潮高昂,喊得天空不安、风云际会,叫得大地震颤、敲鼓扬帆。而这蛙声一旦进入诗人们的耳膜,凝练为长诗短词,则有交响之和、管弦之美了。
不过由于诗人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加上身世、阅历以及体验的迥然有异,他们所听到的蛙鸣以及笔下所表现的情感,自然也就大相径庭了。宋朝方岳《农谣》诗云:“漠漠余香着草花,森森柔绿长桑麻。池塘水满蛙成市,门巷春深燕作家。”诗中描写的农村风光清丽淡雅,动静结合,尤其是那如“市”的蛙声,渲染的是一幅多么生机勃勃、情趣盎然的农村景象啊!
同样是写蛙声,南宋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云:“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此处的蛙声虽然在气势上要稍逊一筹,但是由于它唱的是丰收曲,吟的是快乐篇,自然也能给人带来喜悦和希望。故在词人的眼里,蛙鸣是丰年的吉兆。
唐代诗人贾弇在描写蛙声时却另辟蹊径,状形状声,形象甚是鲜明,其《状江南·孟夏》诗云:“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此诗描写了阴历五月江南的天气,梅雨季节已经过去,天气晴朗,蜃景时见,蛙鸣如弦歌,犹若一幅绚丽多彩而带有音响的图画。
写得最有气势的当推明代刘基的《五月十九日大雨》:“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疾风驱使着骤雨瞬间洒落高城,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大地仿佛都在震动;一会兴云作雨的龙裹挟着雷电乌云离去,池塘水满,青草滴翠,万蛙齐鸣。
最为奇绝的,当推齐白石的国画《十里蛙声出山泉》:整幅画除一条溪水中有数十尾蝌蚪外,并不见一蛙。是呀,蛙声怎么能够画得出来呢?但画面又分明地暗示,在画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确存在着一个蛙的世界。无形的蛙声穿透心灵,这是一种深思中的幻象,幻象中的本真,其间所蕴含的则是一种东方式的智慧;它告诉我们,物的启悟,心的悸动,更多的是来自暗示而非清晰得一览无余,所以古人总是对象外之象、意外之意那么孜孜以求。
其实不少诗写蛙鸣并不以咏蛙为目的,仅仅只是用于渲染或烘托。南宋赵师秀《约客》诗云:“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诗人写雨夜约客未到,显得百无聊赖,这里巧妙地运用蛙的热闹衬托环境的清静和心境的落寞。
宋代戴复古笔下的蛙鸣,则透着淡淡的乡愁,其《夜宿田家》中有这样的诗句:“身在乱蛙声里睡,心从化蝶梦中归。乡书十寄九不达,天北天南雁自飞。”乡书难寄和久游思归的羁旅愁绪,与长长短短的嘈杂蛙鸣,相映成景,愁绪满怀。
而南宋吴涛的《绝句》写青蛙只作一种交代:“游子春衫已试单,桃花飞尽野梅酸。怪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十日寒。”作者以蛙声停歇,从侧面表现天气乍暖还寒,在结构和内容上起到了很好的过渡作用。
其实,由于人们观察事物与认知角度的不同,蛙声也并非总以美好的形象出现,古人的一些诗句带有明显的贬斥之意。唐代韩愈有诗云:“鸣声相呼和,无理只取闹”“叵堪朋类多,沸耳作惊爆。”(《答柳柳州食虾蟆》)作者因上书谏迎佛骨而触怒宪宗,由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刺史,心中愤懑难平,所以对青蛙的鸣噪反感异常。无独有偶,元代王冕在《虾蟆山》这样痛贬:“致令骄气吹臊腥,干霄上食天眼睛。百虫啖尽心未已,假作鼓吹怡人情。”
夏夜又至,最能让人牵情于怀的,在我看来,依然是那忽如其来的蛙声,那永远悠扬曼妙的田园乐曲。且让我们来侧耳认真地聆听:“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宋朝曹豳《暮春》),“最是黄梅时节近,雨余归路有鸣蛙”(唐代高启《初夏江村》),“麦陇风来翠浪斜,草根肥水噪新蛙”(宋代周密《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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