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小玉米抓着我的衣角,仰起头认真地说:“你不要习惯哦。”我的脑壳一时没转过弯,满脸疑问。
“不要习惯和我们分开的日子。”
这个天真的愿望犹如一粒石子,被投入了故作平静的心里。此次离别,虽早有苗头,但发生得特别突然。匆匆收拾、出发、安顿,三天酷似被调成二倍速,眨眼便到了告别之时。当我正苦恼于怎么适应异乡环境时,他直接让我不要习惯,当真比干脆面还干脆。
小玉米一路同行,对周遭的一切都倍感新奇。他现在正处于既不识愁之味也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纯真年纪,以为作别就是挥挥手道声“再见”,好比从前每天傍晚他所做的那般。无非间隔长了些,总也长不过对刚选定的玩具的期待。难舍难分?不存在的。心心念念于物,而大大咧咧于人,很符合孩童的天性。
目送家人离去,才发觉小镇虽热闹,却不属于我,自己好似被命运随意从一本书卡入另一本书的书页,纸张、内容、页码均格格不入,冷眼、白眼易得,而入人法眼太难。尤其是早晨看着别人朝气蓬勃地从家里出来,暮色降临时又羡慕他们可以跨入家门,心底不知酿成了几大罐酸度极高的老陈醋。他们的生活,鲜活得如同刚从滴露的枝头摘下的水果,“鲜”气飘飘;而我的呢,过于缺乏烟火气,仿佛被脱水的果脯,模样皱皱巴巴,口感略输一筹。
当初“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代之以汪国真的诗句:“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成功终究不敢奢望,习惯是一种生存方式,主动融入是一条捷径,与不习惯组成对立统一的矛盾。一方面,现实如此,偶尔不按套路出牌尚可,处处逆行难免碰壁,顺之则通畅,逆之则吃亏。陌生是熟悉的前奏或曰基础,习惯即是由此及彼嘛,快慢有异而已。另一方面,所谓的“不要习惯”,大概是切莫适应了这种长时间、远距离的分别状态,淡了情分,真把日子过成毫无生气的一潭死水。要多想念亲人,有空的时候通电话、打视频,有假期则常回家看看呗,反正通讯、交通皆便捷。
对于我和小玉米而言是反过来的,从习以为常变得不习惯。听母亲说,他放学回屋后,像往常那样跑进我的房间东张西望,然后失望地离开。还经常抱怨少了一个人陪他玩耍,又央求大人买了小笔记本及铅笔,学我写日记,问明今天是星期几后,写个歪歪扭扭的数字就算大功告成。我呢,房中没了他奔来跑去的身影、叽叽喳喳的声音,空气异常冷清。时光宛如褪去了色彩,仅剩墙壁的惨白,唯有通话期间才稍微鲜艳一点点。
幸好还有《苏轼图传》陪着我。坡仙一生辗转天南海北,沉浮不定,身不由己,筋力疲于往来,日月逝于道路。无论如何,他始终乐观豁达,随遇而安、随性而处,既有老夫聊发少年狂、卷起千堆雪的豪迈,也有此心安处是吾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然,最终成为了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的文宗偶像。读完一遍,从头再读,借力于先贤。
刘德华有首歌叫《慢慢习惯》,歌名意味无穷,后者是方向,前者是态度。我希望尽量习惯得慢一些,以便充分感受其间细微变化,同时盼望团圆的时刻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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