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洲、沙坪一带的白族村庄每进入腊月,年味在天真喜气的童谣里先传出来:二十三,熬饴糖;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蹲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爆米花;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通宵……
记得读小学、初中时,我每年的寒假都是在云弄峰下的小村里度过。 与城里的人相比,乡下人情味更浓,杂务也更多,年轻人一定要见景生情,主动找点事情做才行。外婆最喜欢勤快人,在她的亲自指挥下,我和其他几个孙儿孙女干东干西,忙得不亦乐乎。
到后来,便约定俗成,每到年三十晚,我要做的主要有两件事:一是三口大缸里要挑满井水;二是帮家里扫尘、在门窗内壁糊旧报纸。
水主财,贮满水缸,相当于财归聚宝盆。试想一下,能从初一到初五,不用外出挑着水桶外出取水,这样的农户定然会殷实富足。 境由心生,这是一种意念,意念因因相袭,遂成了民间习俗。
小山村有三十几户人家,合用一眼丈余深的老井,它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接受着一棵苍郁古柏的庇护。 每逢冬季,井一浅就出浊水,故需村民轮流去淘洗它。偏那井壁仄狭,成年男子下去是施展不开的。我喜欢新奇和冒险,不管家人如何反对,还是要参加这活路。通常腊月中旬,当用水量猛增之时,我便搭上邻居的两三少年,先用柴油机将下面的水全部抽上来,排放在水沟或路边的菜畦里。之后,邻家大哥穿上高筒水靴,踩着石砌的空隙,一步一步下到井底,淘到的泥沙就往桶里装,装满一桶,就叫外面的人提去。如此反复,直到淤物清理干净,井泉像睡醒了一样汩汩流动,底下的人也慢慢爬回了井台。
有一年,是我自己淘的井。如履薄冰下井,挖泥、装桶,叫上面的人提上去……井缝很滑,还有些暗绿色的青苔,那淤泥就躲在下面,得用冻得发木的手指一点一点去抠。耗去一个下午,直到井泉喷涌,我才湿漉漉地爬回井台,半晌没回过神来。外婆知道后很生气,说我不适合干这活,还把外出晚归的表哥训了一顿。
家里的大水缸,伫立在灶间东西两壁,粗壮敦实,每口缸装得下四挑水。从腊月二十八起,我和表弟相约每天各挑两挑水,三天后是十二挑。但缸里没满,因为我们每天都在用水。好在大年初一凌晨表哥和表姐要去“抢头水”,这“抢头水”也是白乡传统习俗,就图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待他(她)披星戴月挑回井水,家里水缸也装满了。
扫房,年关时也叫“掸尘”。光阴悄然流逝,但匆忙中还是留下些足迹,以尘埃的形态固守着回忆的自己。但对竞取者而言,这些宿尘都应扫去,好让新光阴照亮人生的前途。扫房时,先备下一把鸡毛掸子,两把笤帚,要一把长的、一把短的,长的一把捆在粗竹竿上,专门对付屋梁高处的蛛网和灰土。 扫房人眯细眼屏住气,把高处的每一个旮旯都拾辍干净,才算完成任务。扫去的是沉淀的尘埃,那些老旧的光阴落在木檐上,被轻轻掸去,俨然是一张张被撕去的日历,这些珍贵而又寻常的的时光,总是那么容易被拂拭而去……
那时,家家住土墙的木屋。清扫灰尘,是为了将家里用纸片糊得焕然一新。糊屋时,要提前打好面浆,备好刷子和案板,刷浆时要快,不等报纸渍透便上墙,才会糊得平展。老舅在公社医院当文书,除地方报外,还能弄回些省外的大报。有一回,我摊开旧报准备刷浆时,发现“大地”副刊有一篇报告文学,是写中国团队赴南极考察的。我一口气读完文章不说,还把它收藏起来,参加中考时,我引用了这篇文章的素材。
边干活边浏览,那速度显然就慢了下来,当表哥和表姐各糊完了自己的一间屋,我那间才勉勉强强糊去半截,但外婆反而夸奖我,说这才像个读书人。好在慢工出细活,我垫了个高凳子,从上头糊下来,按部就班一张一张地铺排,报纸要贴得平展,面浆要刷得均匀,不薄不厚,还要辅助一把高粱秸的软帚,这边贴,那边软帚也到了,一摊一扫,平平整整,漂亮得像一间农村办喜事的新房。
十多年后,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我也从外地回来当上了一名教师。 每逢春节来临之际,我还是习惯回老家一趟,看望看望长辈,走访走访亲戚,能帮上忙的地方帮上个忙。全民实现小康以后,农村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家家用上洁净的自来水,户户住窗明几净的新瓦房,再不挑水和糊房子了,但“忙年”的习俗未改。这忙中,我帮孩子们辅导功课,还帮各户写点春联之类的东西, 自己的毛笔字可应付,但有新意的文字却不好作,现今的人审美情趣提高了,这是令我提笔踌躇的。
回乡忙年,我以为是一种好的传统习俗,既能体验到一份温馨的亲情,更能体验到一份喜气浓烈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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