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之后（外三章）

霜打青菜，美味没有死，反而更嫩更可口。光秃秃的树枝上，喜鹊窝是点睛之笔，没有鸣叫声，默默坚持。风的嘲笑赤裸裸的，整个冬天都是赤裸裸的。高山顶上有雪，那是神的肌肤；坝子里有蚕豆花，那是仙女不小心掉落到人间的发夹。炊烟把村庄往上提。

大寒，节令派出的清扫工，它将清扫掉光阴留下的残骸，包括尾声；将清扫掉寒冷、荒芜，以及制造者；将清扫掉得意、失意，以及分布的心；将清扫掉胜利、失败，以及谋反者。一切返回的念头，一切抵抗的行为，都是徒劳，没有谁能逃脱岁月的通缉和追捕。

大寒之后，暖阳发给万物新的生存证。该换装的换装，该接骨的接骨，该找魂的找魂。田野打开虫子的歌喉，寂寞粉碎；小溪亲吻石头，石头全身软化。路口的树木，是神安插的密使，谁走正道，谁走邪道，谁在犹豫不决，被神掌握得一清二楚，而神是另一个自己。

银杏黄，银杏落

这是黄金甲的黄，谁拿出如此多的壮志，兑换所剩不多的雁鸣和风影。

流水搁浅在岸，小径隐于大地的颤抖中。英雄的骨头，染上冷露和寒霜，更加硬和白。在空中飘，眨眼便是千年。起伏的群山，是落入人间的脚印，有深有浅，拔不掉。

一片黄，足以安放三生三世。收起杂乱的色彩，身着素衣，搭上不薄不厚的红围巾，奔跑、静坐、仰卧，与尘俗的恩怨隔绝，把梦重叠，把心交给心，不再过问轮回。

老树根

是妖骨，还是神骨，已不重要。是大地之骨，还是天空之骨，也已不重要。绿色，已被判死刑，或已寿终正寝。留下的褐色和黑色，是被淘洗过的时间之色。很硬，没有腐朽的间谍入侵。流水送走泥土，而闪电和雷鸣还在体内。鸟语和云影还在体内，出口已被封闭。

可以把自己交给斧头，也可以交给刻刀。斧头的后面聚集着烈火，投入烈火，或涅槃，或化为灰烬，就看体内为人间饮食的苦难有多少。而刻刀的后面驻守着护法神和魔鬼，或成为寿佛，或成为菩萨，或成为罗刹，还可以成为西施，或猛虎，搞不好变成废品。生命的再度出发，要么永恒，要么毁灭。

光阴剃刀

锋利隐于柔情，一夜就把黑剃光，一下就把生命之春剃光。风的羽毛掉了一地。

光阴是最冷酷的剃刀，把自我膨胀的人剃得精光，把虚荣满身的人剃得精光。名利万千，换不到它的一丝迟疑。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体内私藏的疆土、光芒、花色、琴声等，都会被剃掉。光着来，也光着去。

光阴也是最仁义的剃刀，伤口里的痛，强行披上的屈辱，欲抱走白骨的荒草，它都不会放过。剃掉沉重的部分，人间就会轻一些，再轻一些。